尼日爾政變「反法」仍是主調 馬克龍六年非洲新政做錯了什麼?
西非尼日爾(Niger)的軍事政變至今前路未明,西非經濟共同體(ECOWAS)已開出本周日(8月6日)為軍方交出權力、恢復憲政的限期,否則有可能軍事介入;塞內加爾(Senegal)已表明願意跟隨西非共同體派兵;共同體各國的國防領袖也正在開會為此準備。在馬里(Mali)、布基納法索(Burkina Faso)兩個軍政府力撐尼日爾軍方、聲言軍事介入尼日爾如同入侵兩國之際,西非跨國戰火可能即將爆發。
不過,在尼日爾的政變中,人們難以忽略的一大主題正是支持軍政府的反法民情。上街支持軍事政變的民眾首先攻擊的對象就是首都尼亞美(Niamey)的法國大使館;示威口號的主題是反法、反殖、挺俄;軍方用以抹黑民選總統的說法是其支持法國軍事介入;在西非共同體交權限期迫近之際(8月3日),軍政府的兩大行動則是停止法國媒體的廣播,並中止與在當地有1,500駐軍的法國的軍事合作。
這一連串的事態發展,對於正在總統夏宮、法國南部布雷岡松堡(Fort de Brégançon)渡假的馬克龍(Emmanuel Macron)而言,可說是再一次的政治震撼。
2017年上台之際,馬克龍是法國首位在殖民時代以後出生的總統,與非洲法國前殖民地國家重建平等互信的關係,是其外交政策的主軸。在任六年以來,馬克龍已經18次訪問非洲。在其本年3月的非洲行程之中,「謙卑」「夥伴關係」「投資」是其掛在口邊的政策主軸。他宣言「法屬非洲」(Françafrique)的日子已經「真真正正的過去了」,高舉「平等的夥伴關係」。此前,他更稱法國和非洲的關係「一定會是個愛情故事」。
在實際行動上,馬克龍多年來也確實進行了一系列的「半贖罪」工作。他曾公開承認殖民法國對阿爾及利亞人的待遇「沒有可以申辯的藉口」;他為法國在1994年盧旺達種族屠殺的不作為道歉;他把殖民者奪走的藝術品送回塞內加爾和貝寧(Benin);他也同意廢除要求西非多國央行將一半海外資產放在法國財政部的西非法郎(CFA franc),預計將在2027年以西非共同體的ECO取而代之。
針對對殖民主義尤其不滿的非洲青年,馬克龍任內也多次主動與非洲多國的公民社會直接溝通,希望可以藉此開創一段沒有歷史包袱的法非關係。
2020年以來,馬里和布基納法索各自經歷兩次軍事政變,軍政府擁抱俄羅斯的瓦格納集團(Wagner Group)而趕走法軍之後,馬克龍也汲取了在兩國直接以法軍反恐、反聖戰組織的教訓,聲言不會再有過去的法國駐軍,並以新的軍事夥伴關係取而代之,主力讓法國退居幕後,只作支援和訓練。如今派駐在尼日爾的法軍正是這種新軍事夥伴關係的實驗場地。
配合2021年上台的總統巴祖姆(Mohamed Bazoum)對聖戰組織的「懷柔政策」,尼日爾的暴力衝突死亡人數過去兩年的確明顯下降。相較之下,軍政府治下的馬里和布基納法索則遇上暴力衝突死亡人數急升的情況。
然而,實際政策甚至是實際政策的正面成效,並不一定能反映在民眾觀感之上。雖然瓦格納集團取代法軍幫助馬里反恐後,暴力衝突死亡數字急增,但根據一個德國智庫的民調,馬里民眾普遍無感,其對俄羅斯提供安全保障更依然有高達七成的支持。
在其非洲新政之中,馬克龍有兩大缺失。一是他沒有理解到法國與殖民主義在不少人心中有着根深柢固、難以割裂的關連,這並不是任何短期行動可以改變的。因此,即使馬克龍真的有意建立新的法非關係,行動並不足夠,其任何可被解讀為「殖民主義」的態度都會被無限放大,例如2020年馬克龍將薩赫勒(Sahel)五國安全會議選在法國召開,就被網民大肆批評;其出於法國國內政治考慮而拒絕對法國殖民阿爾及利亞正式「尋求寬恕」的表態,也成為了兩國解決歷史糾葛的絆腳石。
在「法國」這個負面招牌深入民心之際,馬克龍的非洲新政其實更應以「歐盟」為主導,而不是再掛着「法國」或者「法語區」的名目。過去六年都未能將「法非關係」過渡成「歐非關係」,則是馬克龍的第二大缺失。
如果這次尼日爾軍事政變最終走上馬里和布基納法索「棄法迎俄」的老路,這將是馬克龍非洲新政的第三個重大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