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人民幣動作頻頻 挑戰美元霸權在路上
就在巴西總統盧拉即將訪華之際,3月29日,關於巴西與中國達成協議不再使用美元作為中間貨幣的消息刷屏。「巴西宣布拋棄美元,人民幣國際化邁進」之類充滿噱頭的文章霸屏了華文媒體的頭版,多少令人有點啼笑皆非。但,「人民幣國際化邁進」是真。
也就在法國總理馬克龍即將訪華之際,3月28日,法國道達爾與中海油通過上海油氣交易平台繞開了美元,完成了首單人民幣結算的6.5萬噸LNG,這筆天然氣來自於美國的中東重要盟友阿聯酋。
也就在3月28日的這一天,地位逐步穩固的沙特王儲穆罕默德(MBS)通習近平同電話,而這通電話的背後,是3月26日和3月27日,沙特阿美石油宣布了兩項在中國的鉅額投資計劃——一個是入股30%,投資837億元在盤錦建設日煉30萬桶的煉油廠,一個是投資246億收購入股浙江榮盛石化10%,建設日煉80萬桶的煉油廠,併為兩者長期提供沙特原油。這兩筆用人民幣石油換股權的交易,也標誌着這兩個從沙特進口石油的煉化工廠,實質上很大一部分也是用人民幣結算石油了。
隨着國際政治經濟格局的動盪變化,人民幣國際化正在成為重點關注的問題。提升人民幣在跨境貿易投資中的使用佔比、有序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中巴貨幣直接兑換」存誤讀
新聞報道紛紛報導,3月29日,巴西外交部表示,在3月28日與中國達成協議,未來中巴雙邊貿易繞開美元,用雷亞爾與人民幣直接兑換結算。由中國交通銀行控股的巴西BBM銀行與中國工商銀行(巴西)負責。這項協議讓中國與巴西可以直接進行大規模的貿易和金融交易,用人民幣兑換雷亞爾,反之亦然,而不是通過美元。
但根據中國外交部訊息,中國外交部在回應記者提問的時候,確認中國和巴西今年初簽署了在巴西建立人民幣清算安排的合作備忘錄,巴西人民幣清算安排的建立有利於中國與巴西兩國企業和金融機構使用人民幣進行跨境交易,促進雙邊的貿易投資便利化。
仔細審讀,雙方意思其實大相徑庭。根據中國外交部的表述,中國和巴西只是建立了人民幣清算安排,與新聞報道中用雙方繞過美元直接結算,用人民幣兑換雷亞爾和用雷亞爾兑換人民幣的表述根本不是一回事。
中國和其他國家設立人民幣清算通道並不是什麼大新聞。此前中國為了推進所謂人民幣國際化,在1993年 中越央行就簽訂《關於結算與合作的協定》,此後與蒙古國、俄羅斯、老撾、尼泊爾、吉爾吉斯、朝鮮和哈薩克8國央行簽訂邊貿中本幣結算協定。2012-2013年,台灣、老撾、新加坡等亞洲周邊經濟體設立人民幣清算銀行, 2014年,清算銀行擴展到英國、德國、法國、加拿大、澳洲等經濟體。迄今為止,中國已經與40來個國家設立了類似的清算安排。
但設立清算通道和雙方以本幣進行貿易支付不是一回事,更不等於雙方貨幣可以彼此兑換。中國和巴西根本還沒有到那一步。
事實上,如果雙方交易主體要繞開美元進行支付,馬上就面臨彼此如何計價問題。就中國和巴西法幣而言,市場主體對彼此缺乏信心和認知,雙方貨幣都不是可自由兑換貨幣,沒有經過長期市場過程形成一個價格均衡區間,怎麼可能直接進行計價交易?對於特定大宗商品,在有限的市場主體之間或許可以通過易貨貿易模式進行下去,但對於紛繁複雜的眾多一般商品,易貨貿易顯然是不可能展開的,雙方必須藉助貨幣媒介來完成交易,而在核算匯率時,顯然仍然會以彼此貨幣兑換美元的匯率作為核定彼此匯率的標準。
但當然,設立清算通道,雙方以本幣進行貿易支付,用巴西貿易和投資促進局(ApexBrasil)的官方話語來說:「預計這將降低成本,同時促進更大的雙邊貿易,併為投資提供便利。」
不可小覷的「去美元化」加速發生
「中巴貨幣直接兑換」雖然存在一定程度的誤讀,但人民幣隨者地緣政治變化而被更多國家所選擇卻是不爭的事實。
比如說伊朗和沙特,隨着這次三方協議的簽署,以及中東國家更大規模的投資,未來從中國接受的人民幣投資,也都會通過出口石油來結算償還,這些都是必然發生的。這就會形成一個循環,人民幣取代了美元,成為了沙伊兩國睦鄰友好的保證金。而美元基石的石油,就這樣跟人民幣開啟了大規模的綁定。
同樣,還是在3月28日,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東盟,其國家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在印度尼西亞舉行。印尼《時代周刊》表示,本次會議將討論啟動本地貨幣結算,減少對主要貨幣的依賴,《東盟簡報》更是解讀,此次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討論如何減少金融交易中對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的依賴。
跟早些時候的一月,巴西、阿根廷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行的峰會上宣布展開共同貨幣的準備工作,旨在建立僅次於歐盟的世界第二大貨幣集團。而巴西提出建立一種名為「蘇爾(SUR,意為南方)」的共同貨幣,以此降低南美地區對美元的依賴。南美地區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們紛紛開始尋求減少對美元的依賴,以減少對這些風險的敞口,並尋求獲得更大的經濟和金融自主權。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美元作為國際貨幣體系的主導貨幣,佔據着全球貿易和金融體系的核心地位,是以稱為美元霸權。這種權力為美國帶來了諸多好處,但也時刻影響着國際金融的穩定性(比如引發幾次世界性的金融危機),還使其他國家被削弱,甚至喪失自主性和獨立性。去年的委內瑞拉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長期以來,委內瑞拉一直依賴石油出口來為其經濟創造收入,其大部分石油貿易都以美元計價。然而,美國在2017年對委內瑞拉實施金融制裁,切斷了委內瑞拉與國際金融體系的聯繫。依靠石油為主的委內瑞拉在財政收入、外匯等領域受到了嚴重衝擊。委內瑞拉本國經濟也陷入了惡性通脹,2018年全年通脹率高達130060%。正如中國外交部在今年發布的《美國霸權及其危險》中所述:
美元霸權是世界經濟不穩定和不確定性的主要來源。在COVID-19 大流行期間,美國濫用其全球金融霸權,向全球市場注入數萬億美元,讓其他國家,尤其是新興經濟體付出代價。2022年,美聯儲結束超寬鬆貨幣政策,轉向激進加息,導致國際金融市場動盪,歐元等其他貨幣大幅貶值,其中不少貨幣跌至20年低點。結果,一大批發展中國家面臨高通脹、貨幣貶值和資本外流的挑戰。
中東、東盟、南美......這些掌握着全球原材料命脈的國家和地區組織,同一時間在嘗試繞開美元,這並非是巧合。
隨着美元加息進入末期,在美元流動性過剩疊加高通脹的背景下,聯儲局的高利率推動全球資金面緊張和利率水平上升,引發資本回流,導致大量新興國家出現惡性通貨膨脹與資本外流的雙重打擊,甚至出現資產暴跌的危機。投資新興產業的矽谷銀行,其破產模式同樣可能存在於任何的一個新興國家,聯儲局可以通過美元潮汐對其進行無情的收割,讓股東清零後出局。美國對自家金融機構都如此狠,更不要說那些口頭上的盟友,各國必須未雨綢繆。如今,各國潛移默化正在推進的這些變化,眼下都還是點點滴滴,但聚少成多,但有一天回頭看的時候,「輕舟已過萬重山」。所謂「去美元化」,本就是是一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