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期選舉|洛杉磯拉丁裔爆歧視風波 民主黨「種族政治」走向敗亡
美國政治有「十月驚奇」(October Surprise)之說,意指能改變11月初選舉結果的新聞事件。在中期選舉11月8日即將來臨之際,洛杉磯市議會的種族歧視錄音流出案,震動了這個進步派大城的民主黨政壇。雖然事件發生在10月,卻不應該讓人驚訝——這是民主黨「種族政治」的必然結果。
該案所牽涉的是10月上旬在Reddit被流出的一段80分鐘洛杉磯市議會高層錄音。錄音中的對話剛好發生在一年之前,主題是當地選區的重劃,有三位拉丁裔市議員與一位工會領袖參與。爭議在於,以(原)市議會主席馬丁內斯(Nury Martinez)為首的談話各方,對於市內不同種族都作了肆無忌憚的詆毀。
自由派重鎮的種族歧視
馬丁內斯將一位白人市議員的黑人兒子形容為「小猴子」(changuito),稱該議員在馬丁路德金紀念日將兒子當作「Louis Vuitton手袋」一樣展示給人家看。她又稱市內韓國城中的來自墨西哥南部瓦哈卡州(Oaxaca)的人是「醜樣」的「小矮黑人」(little short dark people)。類似的「種族典型」歧視言論遍佈錄音,不能盡錄。
錄音流出後,美國總統拜登、洛杉磯市長加切蒂(Eric Garcetti)等重量級民主黨領袖皆出面施壓,馬丁內斯唯有辭去議員一職收場。但錄音中的另外兩位市議員直至10月底也依然不願辭職,不惜為此惹來各界指責他們毫不要臉只為保住市議員高薪的輿論。
而似乎是因為錄音加深了選民對於洛杉磯建制派政客的反感,在本年的市長選舉中,同年才轉會加入民主黨的前共和黨人卡羅素(Rick Caruso)正從後緊追民主黨建制派的候選人、現任國會眾議員巴斯(Karen Bass),兩人只相距數個百分點。
洛杉磯向來是民主黨主政的大本營,被視為進步派意識形態重地之一,市議會民主黨高層在人後竟有如此漫不經心的種族歧視態度,一下子震動全國,也讓保守派有了民主黨皆為偽君子之感。
然而,這種種族歧視的心態,很大程度上卻是民主黨「種族政治」的延伸。只要一天民主黨繼續以人們的種族背景作為其政治認同或身份認同的根本的話,一天潛在的種族歧視也不會結束——該段錄音的主題本來就是如何重劃議會選區對拉丁裔最為有利。
人口結構轉變 撕裂少數族群大聯盟
一直以來,民主黨進步派的「種族政治」往往以不同少數族群為基層,團結各族的不同,一致抗衡佔主導的白人。在洛杉磯,早在1973年,各個少數族裔就曾組織起來選出了首位黑人市長Tom Bradley,Bradley最終在位20年之久。這一種「種族政治」的邏輯很簡單,就是以種族作為分類個人的標準、以種族比例作為計算政治代表性的單位。
正如美國有關各種「糾正歧視措施」(affirmative actions)的爭議一般(本屆最高法院也即將審理哈佛大學入學考慮到種族因素,是否對亞裔構成歧視的問題),要如何解決種族不公的問題往往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路向。
一種路向是「要解決種族歧視,必需反種族歧視的歧視」,例如以種族為單位組織少數種裔來反抗佔主導地位的白人,又或者在政策上特別優待弱勢種族等等。
另一種路向,則認為以種族分類個人本身是種族歧視問題的根本,因此要解決種族歧視,就是要使種族不再是個人之間的一個重要分類,使種族分類變成了像頭髮顏色又或者身材肥瘦一般,在社會階層的劃分上不再重要。
第一種路向是民主黨自由派長年選擇了的道路。但這種種族政治在美國人口構成的轉變之下卻愈加變樣。在1970年,洛杉磯的非拉丁裔白人人口佔六成,而拉丁裔和黑人則分別在17、18%的水平,種族政治的分野和針對對象非常明顯。但到了今天,拉丁裔已佔全市人口近半(46.9%),黑人比例則降至8.3%,亞裔則翻了幾倍至11.7%。換句話說,洛杉磯的少數族裔不只變成了多數,未來更有可能出現拉丁裔本身就佔多數的情況。
這種「少數族裔佔多數」(也即是白人變成少數)的現象預計將會在2040年代出現在整體美國的人口分布之中。
繼續以種族作為政治認同的分類,在洛杉磯的人口分布轉變下,就自然演變成少數族裔之間的對立,以至出現佔多數拉丁裔以種族劃界保護或擴大自身權力的情況。錄音中有一位對話者就指出:「事情很簡單,你有100人,好了,當中52人也是墨西哥人…..我對我擊敗你的機會感覺很好。」
當亞裔或非裔發現自己己變成另外那48人「少數族群」的其中一員,民主黨的少數族裔聯盟就不得不面臨瓦解。而沿着族裔的分界,民主黨也再難劃分出團結少數對抗多數的陣營。
一個種族不是一個政治黨派
過去20年,不少分析人士看見拉丁裔、亞裔人口的急速增長,都預言未來的人口改變將會為美國政治帶來穩定的民主黨多數。從冷酷政治計算的角度來看,這個預言已在洛杉磯實現——市議會中現在連一個共和黨人也沒有。
這種以種族作政治分類單位的意識形態,近年來卻開始受到選舉現實的考驗。例如在2020年,特朗普雖然最後敗於拜登之手,但在2016年與2020年之間,他的拉丁裔得票就從29%升至37%。在以往的關鍵搖擺州佛羅里達(Florida),由於當地以古巴裔較多的拉丁裔選民普遍不滿民主黨往社會主義政策方向走,特朗普在2020年已取得高達46%的當地拉丁裔選票,使拜登在邁亞密(Miami)的關鍵選區大失20萬票。
到了這次中期選舉,佛羅里達的民主黨州長和國會參議院候選人都完全沒有勝算,可見民主黨全國層面的左轉,很可能已經使該黨長久失去在佛州與共和黨一較高下的能力。
本年6月,在人們普遍支持擁槍權、較重視宗教傳統倫理的一個德州(Texas)南部選區(第34區,拉丁裔佔人口85%),打着反墮胎、反疫苗命令的墨西哥裔共和黨人Mayra Flores在國會眾議院補選中以近51%得票擊敗民主黨對手,成為該選區史上第一個共和黨眾議員。回顧過去的總統選舉,2012年奧巴馬在該區得票61%,2016年希拉里得59%,2020年拜登得51%,該區倒向共和黨的趨勢甚為明顯。
以往,德州的拉丁裔人口增加,被視為民主黨將此深紅州染藍的不可逆轉因素,如今事實卻一次又一次證明這只是民主黨一廂情願的想像。當「保守派民主黨人」現在幾乎已變成一個矛盾用詞,德州的人口轉變已不能轉化為民主黨的政治能量。
更讓民主黨震驚的是,過去四屆總統選舉都由民主黨勝出的內華達州(Nevada)目前也有轉回紅色的危機。該州民主黨國會參議員馬斯托(Catherine Cortez Masto)本年正尋求連任,卻在選戰最後一里路持續落後於以推翻2020年選舉結果打響名堂的共和黨對手Adam Laxalt。其落後的原因,很可能是拉丁裔因素——馬斯托在拉丁裔選民中只有5個百分點的領先,遠遠低於拜登2020年與特朗普之間高達26個百分點的差距。在民主黨被視為管理經濟不善之際,種族分類視角下的政治忠誠明顯不是鐵板一塊。
雖然在全國層面,拉丁裔選民依然大比數(六成左右)傾向支持民主黨,但上述的這些拉丁裔選民轉向的事例,都在說明拉丁裔這一個種族區分並不是一個政治黨派,拉丁裔的身份本身並不構成一個個人的政治身份。
如果民主黨還繼續以種族作為政治認同區分的主軸的話,這種不切實際的「種族政治」意識形態不只會帶來一次性的選舉敗局,更可能長久將民主黨置於在野少數派的束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