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人為與天定俱備　民主黨中期選舉從黑暗中看見黎明？

在美國，執政黨要在中期選舉的國會選戰中力保不失，甚至有所進取，是一件難之又難的事。人們最常提到的，就是在2002年的中期選舉，時任總統小布殊領導的共和黨之所以能扭轉這條政治定律，在國會選戰不失反增，所依靠的就是像9-11事件般的巨變。言下之意就是，除非再有一次9-11，執政黨面對中期選舉最多只能冀望減少損失。

拜登自去年從阿富汗撤軍以來，民望大挫，各種政綱上的政策一直只留在政綱之上，民主黨進步派廢除警隊之類的激進主張被右翼肆意放大，邊境難民問題無解，疫後經濟反彈亦遭高通脹所阻，聯儲局的緊縮政策也大大打擊了人們對美國前境的信心。這是大約一個多月前的情況——民主黨人當時心灰意冷，早準備好迎接11月中期選舉參、眾兩院的「雙失」命運。

不過，今天的情況與個多月前卻有天壤之別。拜登的綜合民調民望自7月下旬的37.5%任內最低位急速反彈至今天的41.9%，剛好重新壓過特朗普，擺脫了史上民望最低總統之名。拜登眼見民意反彈，自己也有點意氣風發，即使不少民主黨人依然厭棄拜登民望不佳、不願與之同場競選拉票，他自己日前就罕有地主動向特朗普的政治勢力宣戰，聲言此刻「若非極端MAGA（按：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讓美國再次偉大）哲學的開端，就是其喪鐘」，批評特朗普的思想正如「半個法西斯主義」一般。

民主黨選情一時之間漸見曙光，有天定，也有人為。

通脹或下行　汽油價格連跌十周

首先，是通脹似有緩和之勢。7月的按年消費者物價指數（CPI）雖然處於8.5%高位，卻比前一個月下跌了半個百分點；加上聯儲局一直表明壓抑通脹的決心，使人們的通脹預期也有所回落。紐約聯儲銀行的調查就顯示，一年期的消費者通脹預期從6月的6.8%下跌至7月的6.2%，其兩年期及三年期的通脹預期也有所下跌。

同時，7月的新增就業職位達52.8萬，失業率重新跌至3.5%的半世紀低位。這一方面有推高價格的壓力，另一方面也有可能讓聯儲局能在壓抑通脹之際又不會造成太多人失業（而只是造成職位空缺的減少），亦顯示出美國經濟依然有活力，因此也可算是一個半正面消息。

而且，在開車文化盛行的美國，人們最直接看到的汽油價格卻已連續10個星期下跌，由6月13日一加侖5.1美元的高位，跌至8月22日的3.9美元，此數相對於一年前的3.3美元其實不是高出很多。這也許能緩減人們對通脹和美國經濟前景的擔憂，也自然會覺得拜登的管治不太差。

除了拜登難以掌控的通脹問題外，有至少三個人為因素也正在推高民主黨的選情。

「墮胎權」：共和黨過猶不及

其一，美國最高法院6月推翻「墮胎權」憲法保障之後，其餘波正陸續湧現。各州的民主黨政治捐款在判決公布之後，就有明顯的一次性進帳，顯示出民眾對此議題的關注。

另一方面，部分共和黨人卻希望在墮胎問題上「乘勝追擊」，在一些美國州份推動「胎兒人格」的立法，將受精後的胚胎當作是一個完整的公民，因此墮胎將等同殺人。根據同一種邏輯的立法已在佐治亞州生效，在該州，未出生的胎兒可有稅務扣減、育兒資助的資格，亦加入到人口統計和選區劃分的計算之內。另外，還有一些保守派政客則希望借「全國禁墮胎」激發共和黨選民重奪國會的熱情，例如前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就有此主張。

不過，大多數美國人顯然在墮胎權的議題上是比較溫和的。8月2日，深紅肯薩斯州（Kansas）舉行州憲法公投，希望明文規定州憲法對婦女墮胎選擇權沒有保護。最後，在這個特朗普以15個百分點差距擊敗拜登的州份，支持墮胎權的一方卻獲得了18個百分點差距的大勝。此為最高法院否決墮胎權保障後的第一個為此議題進行的全州投票。

到8月23日，在紐約州第19眾議院選區，墮胎議題似乎再一次為民主黨帶來勝利。該選區是決定國會誰屬關鍵的少數搖擺選區之一，1996年轉投民主黨、2000年又回歸共和黨、2008年因奧巴馬效應重投民主黨、2016年響應特朗普風潮再落入共和黨之手、2020年則重新由民主黨奪得，可說是美國政治大勢的一座風向標。這一次補選，在拜登民望不佳、經濟景況不善之際，民主黨候選人賴恩（Pat Ryan），卻打着共和黨人將奪走墮胎自由的旗號擊敗共和黨對手。此結果被普遍解讀為墮胎議題對民主黨的正面影響。

根據霍士新聞台8月中的民調，在亞利桑那（Arizona）、威斯康星（Wisconsin）等擺搖州，墮胎議題的重要性竟排行第二，僅次於通脹之後。

正如民主黨進步派「廢除警察」主張過於極端而失去支持一般，共和黨的禁墮胎傾向也可能會犯上同一個錯誤。

特朗普派贏初選輸大選？

其二，在共和黨進一步特朗普化之際（獲特朗普背書的共和黨初選候選人有八成能擊敗黨內對手），一些特朗普選出的「馬仔」跑贏了黨內初選，在正式選舉中卻因為太過激進或異類而明顯落後民主黨對手。

例如在戰場州賓夕法尼亞（Pennsylvania），民主黨州長候選人Josh Shapiro目前以超過7個百分點領先獲特朗普支持、曾公開反對政教分離的共和黨候選人Doug Mastriano；民主黨國會參議院候選人John Fetterman，即使有心肌病變而未能全身投入競選，也以9個百分點領先特朗普欽點的電視醫生Mehmet Oz。相比之下，拜登2020年在賓夕法尼亞只領先特朗普1.2%。

這似乎應驗了一句：能敗於民主黨之手的共和黨人只有特朗普。

誰是「Dark Brandon」？

其三，不知道是有意施為的「期望管理」，還是碰巧把握機遇，近一個月來，拜登突然由「執政一年毫無建樹」突然變成了「政績生產器」，從反恐、產業政策、氣候、藥價、稅收、削減政府負債到學生貸款債務等各種議題，拜登都一一向選民遞交出實質成果。

7月31日，拜登發號施令以無人機高準繩越境到阿富汗喀布爾刺殺阿爾蓋達組織領袖扎瓦希里（Ayman al-Zawahiri），證明美軍撤出阿富汗後依然有力反恐；8月9日，拜登簽署價值2,800億美元的《晶片及科學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推出半導體生產的產業政策，大大提升國內高新科技研發投資；8月16日，拜登簽署《通脹削減法案》（Deflation Reduction Act），落實美國史上最大的3,700億氣候開支，首次授權老年健保Medicare與藥商談判藥價，節省2,220億藥物開支，落實15%最低企業稅和1%股票回購稅，最終削減3,000億聯邦政府負債。

到8月24日，拜登更對年收入少於12.5萬美元（即九成五美國人）扣除最高1萬美元的學生貸款負債，使不少中產階級直接受惠，又針對到較大機會身負學生債務的少數族裔。雖然共和黨大批「社會主義」、民主黨進步派高呼「不足」，但六成美國人皆支持學生債務寬免，而這也是拜登的一大競選政綱項目。

拜登突然從無能變成有效，使網上「拜登吃雪糕不理朝政」的memes大舉被眼發紅光的「Dark Brandon」（「Brandon」是右翼「Fxxk Joe Biden」的代稱）取代，將右翼詆毀拜登所用的用詞據為己有，使之變成了支持拜登口號的一部份，而「Dark Brandon」的形象可塑性極高，更使拜登突然變成了社交媒體上的熱話，闖進了以往由特朗普霸佔的宣傳場域。連白宮中人也開始分享「Dark Brandon」的memes。

「Dark Brandon」雖然只是網絡笑話，但此種宣傳自拜登擊殺扎瓦希里以來開始的流行，正好與拜登民望的上升趨勢並行，似乎與拜登的聲望有互相支持的關係。

當然，拜登的政績也不止於這一個月來的成果，還有去年的萬億基建法案、至少從讓美國從阿富汗脫身、聯結盟友援助烏克蘭、促成美國30年來首個國會槍管立法等等。

雖然此刻拜登的民望依然不算高，但如果此政治勢頭不減，民主黨的確有可能在中期選舉中抵住共和黨的攻勢，保住國會的控制權。這樣的前景此刻已給予不少民主黨人希望，讓他們在黑暗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