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民黨總裁選舉｜極右狂歡　「女版安倍」高市會否成為首位女相？

日本執政自由民主黨總裁選舉競選活動9月17日正式展開。行政改革擔當大臣河野太郎、前外務大臣岸田文雄、前總務大臣高市早苗早已宣布參選，而前總務大臣野田聖子則在最後關頭才加入戰團，有可能分薄其他候選人票源，將選舉更加無可置疑地帶進黨內大老影響力更大的第二輪投票。本系列文章集中介紹前三位最有可能出線的候選人，並就其任相前景作出分析評估。（系列文章之三：高市早苗篇）

在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9月4日支持高市早苗競逐自民黨總裁之前，她還在為湊齊20張議員推薦票這一選舉入場券而發愁，絕大多數海外讀者也從未聽過她的名字，而如今依託安倍的背書，她迅速成為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觀乎此人過往政策，可以說是自民黨內不折不扣的超級保守派，一旦當選，比起首位女相這一看似身份上的突破性，實則將是極右的狂歡。安倍為什麼會選擇她？這釋放了怎樣的訊號？

政治導師安倍一手提拔

高市1961年出身於奈良縣一個普通家庭，由於父母捨不得高昂學費，她未能就讀錄取她的早稻田和應慶兩大頂尖名校（這正是她另外兩位男性對手的母校），只能進入學費為前兩者一半的神戶大學。沒有顯赫家境、沒有頂尖名校學歷的敲門磚，再加上女性很難進入男人主導的日本政壇，她的政界起步之路相當艱難。

她先是大學畢業後去著名的政客孵化器「松下政經塾」進修，又到美國政界為民主黨眾議員Pat Schroeder做了一段時間助理，返回日本後開始競選。1992年初次競選參議員失敗後，她等待一年轉戰眾議院後方獲勝利，但此後又經歷了黨派鬥爭中站錯邊、後轉籍自民黨被排斥、短暫擔任幾屆不穩定政府的內閣大臣次官、連任失敗等一系列波折。

等到2006年第一屆安倍政府時被啟用為大臣，高市政治生涯才走上正軌。在安倍2012年底二次拜相後，高市再上一個台階，被他提拔為首位女性政調會長（自民黨黨務最重要的三把交椅之一），此後又成為首位女性總務大臣，任期達到五年之久，為歷屆之最。可以說安倍是她最重要的政治導師。

不過，當時由於著名右翼活動家椿原泰夫之女稻田朋美剛當選議員，因父親光環和大膽言辭出盡了風頭，稻田也得到了安倍更多的關注和培養，此後在安倍內閣中官至防衛相，被普遍認為是「女版安倍」，同為女性右翼政客的高市相對而言沒那麼矚目。

但高市用時間證明了她才是那個從家庭觀、經濟、安保、皇室觀到歷史觀都與安倍高度一致的「女版安倍」。尤其是稻田近來因在LGBT權利和夫婦別姓問題上表示出「自由化」傾向，被極端保守派議員組成的、由安倍擔任顧問的「保守團結會」斥為「變節」，這些人轉而匯聚在高市旗下，希望將其推舉為首位女相。

多方面與安倍一致

為什麼說高市才是真正的「女版安倍」？從歷史觀來看，兩人都支持參拜靖國神社。高市還是安倍短命的首屆內閣中唯一一位參拜的閣員，此事想必給了他不小觸動，因為他當時因礙於前任小泉純一郎參拜導致中日關係交惡，謹慎地未有參拜，此舉後來被他在2012年形容為「後悔至極」。安倍一貫認為參拜靖國神社是向「為國家英勇戰鬥而犧牲的英靈表達崇敬」，因此是「理所當然的」。而高市想法也是如此，她是靖國神社常客，還強調如若拜相也會繼續參拜，「會努力工作向為國家付出生命的人表達敬意」，可見兩人觀點一致。

另外，兩人的二戰史觀也很相似。高市2013年在擔任政調會長時，曾再三表示自民黨應該研究在2015年二戰結束70年時修改1995年的「村山談話」——這是日本戰後首個非自民黨首相村山富市的歷史性講話，其中反省了對外侵略和殖民的歷史，承認給亞洲人民帶來巨大的損害和痛苦，是日本官方用詞最坦誠、最著名的道歉文件。

不過，高市等極右派向來否認日本發動的是侵略戰爭，而是一場自衛自保的安全戰爭，她2004年投書《產經新聞》一文《[呼籲]修改承認「侵略」的不明智觀點》就清楚表達了以上看法，她2013年還稱「當時日本被封鎖資源，毫無抵抗力，難道成為殖民地是最好的選擇嗎？」以此為對外戰爭辯護。而安倍考慮到外交後果，雖然一直繼承了村山談話，但也曾在2013年國會答辯中指出，「侵略的定義在學界乃至國際上都沒有定論，取決於看待問題的是哪一方」，隱晦地表達了「侵略未定論」。兩人在這方面的史觀很可能也是一致的。

因此，在外交與安保方面，高市對華態度強硬可想而知。她承諾修改《海上保安廳法》，以應對中國通過《海警法》後船隻持續進入釣魚島附近水域；她主張修改憲法，明確將「自衛隊」改名為「國防軍」，並計劃將防衛費增加到GDP的2%這一北約標準線（日本防衛費長期保持在1%以下）；她還強調會與台灣加強合作，9月14日稱讚台灣領導人蔡英文是意志堅強的女性，表示很希望與她見面，推進日台合作，她還稱需要加強日美合作以應對台灣突發事件。其中，修憲、增加軍費和友台都是安倍一貫的政策取向。

此外，在家庭方面，高市一直都是夫婦同姓的最激烈衛士，認為這會維持「家族一體感」，從而有利於保持「公序良俗」。在皇室方面，她拒絕女性天皇，強調兩千多年皇室男性一脈相承是「權威和合法性」的來源，這也都與安倍的看法相同。相比之下，另一位也曾被冠上過「安倍繼承者」名號的競選者岸田文雄和曾經的「女版安倍」稻田朋美都已開始贊同夫婦別姓，與安倍出現明顯分歧。

在經濟方面，高市認同新自由主義和安倍經濟學。她2012年曾在網站專欄《走向美麗而強大的日本》（題外話，這與安倍2006年著書《走向美麗之國》的題目非常相似）中一篇《自立更生和勤奮的道德》中指責年輕人不願吃苦耐勞，應要保持「以領取福利為恥的驕傲與矜持」，這正是新自由主義者一直以來對福利領取者的冷酷觀點。她此時提出的經濟政策也強調會沿用安倍經濟學，繼續量化寬鬆和財政刺激，以達到2%的通脹目標。

能否學到安倍的實用主義？

綜合以上方方面面的政策，顯然高市的思想體系與安倍高度一致，且她也因安倍的知遇之恩對他十分忠誠。如果安倍希望打造出首名女相，希望推進符合他心意的各種政策，高市無疑是他最好的選擇。因為其他兩位候選人岸田和河野都要進步開明許多，他原本傾向的候選人岸田還一改聽話軟弱的形象，一度表示要調查安倍涉及的森友學園案（儘管在安倍支持高市後迅速改口），還明確會揚棄安倍經濟學。

但是，從實際角度出發，高市是一個相當危險的選擇。安倍與高市最大不同之處在於，他更身段靈活，更具投機主義，會隱藏過於激進的看法。例如他任期內只參拜過一次靖國神社，還曾在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的激烈反對下不再公開淡化慰安婦問題，因此能保持中日關係不至於脫軌，也願意在美國施壓下與韓國修復關係。他還會在特朗普這種極具不確定性人物任內，顯著加強對華關係，以平衡日本利益。

而高市至少目前為止，毫不掩飾自己的修正主義史觀，這無疑會顯著惹怒中韓，也使得美國難以整合日韓盟友，並不利於日本的長遠之計。如果高市當選，她能否學習安倍的實用主義，與他一樣展現出「君子豹變」的能力，尚不得而知。

另外從選舉角度出發，高市本身是無派閥，與她觀念高度相似的「保守團結會」議員人數不過48人，究竟能在總裁選舉中吸引多少議員票支持實為未知數。安倍自己派別內的97議員中，就有許多年輕和中堅議員更傾向河野和岸田，就連與安倍的長期盟友麻生支持的也是岸田。如果高市屆時以大幅差距落敗，這也會間接挫傷安倍在黨內的向心力。

那麼為何安倍要如此力挺高市？有觀點認為安倍只是拿高市來敲打岸田，分散岸田的第一輪選票，從而警告他不要重啟森友學園調查案，使其更老實聽話。因為根據自民黨競選規則，第一輪議員和黨員投票如無人過半數（大概率如此），則會進入第二輪議員和地方黨支部投票，此輪選舉更有利於派閥老闆操縱，屆時安倍再支持岸田會使其更為感激，也奠定安倍不二的造王者角色。

但也有另一種觀點認為，安倍是拿與他思想體系高度一致的高市試水，將高市這等人物進一步推向黨內主流，方便在拜登任內加強對日保障、對中抗衡的有利國際大環境，推進自己傾向的各種政策。當然，這兩種觀點也可能兼而有之。

無論安倍的動機為何，高市在他支持下成為有力人選，已向外界表明這是安倍力挺的政策思路方向，使這些突破過往自民黨總裁候選人的觀點進入角逐賽，也激發了日本極右翼的狂歡情緒。儘管高市當選概率不高，但已是一個危險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