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吉斯能否走出「南北對立」取決於新總統的下一步
談到吉爾吉斯政治,「南北對立」是難以避免的現實,該國南北地區在生產方式和宗教虔誠程度上都差異較大,政客也通常擁有明顯地域標籤。不過,這並非沒有例外。
該國1月10日選出的新總統扎帕羅夫(Sadyrbek Japarov)雖是北方出生,但外界通常形容其為「民族主義者」(nationalist)或「民粹主義者」(populist),其支持者也遍及全國底層人民。
在此次大選和政改公投的民意加持下,扎帕羅夫能否帶領吉爾吉斯走出或至少緩解南北對立現象,帶國家走出15年三次政變的軌跡,由穩定臻至繁榮?
吉爾吉斯被天山從中隔開,北方屬工業基地,宗教更為自由,伊斯蘭教與傳統薩滿教彼此交融;南方則以農業為主,多為虔誠的穆斯林。在蘇聯解體後的私有化浪潮中率先受益的北方,認為貧窮而激進的南方為「毒瘤」;未能分配到足夠紅利的南方,則痛斥北方「冷血」。如此高的對立情緒往往會被政客加以利用,作為權利爭鬥乃至暴力奪權的工具。
在此等背景下,1月10日吉爾吉斯大選和同日舉行的國家政體改革公投雖仍有待1月24日最終結果的公布,不過眾多中俄媒體皆已第一時間留意到此次大選的不同:根據自動計票初步統計的結果,以79.26%得票率勝出的扎帕羅夫在南北各地都獲得較高支持,且有81.22%的選民傾向於總統制。
對此,各界中亞時政觀察人士普遍認為「南北對立」或可得到改變的契機。筆者在此前《再回歸總統制 吉爾吉斯能擺脫政變泥淖嗎?》一文中述明由議會制改為總統制所將帶來的影響,本文則將聚焦於吉爾吉斯在國內的南北對立現況,以及在國際面臨的客觀外在環境,進一步對吉爾吉斯前景予以評估。
南北政客輪流彼此推翻的魔咒
縱觀吉爾吉斯2005年、2010年和2020年的三次政變,都處處可見南北衝突的影子。
該國首任總統阿卡耶夫(Askar Akayev)出身北方薩雷巴噶什部族,他1990年至2005年掌權期間推進私有化改革,原本就更富裕的北方更有實力購買被低價變賣的國企,阿卡耶夫自家更是直接控制了能源、食品工業和移動網絡業。對此憤懣不已的南方政客在2005年推翻阿卡耶夫,是為「鬱金香革命」。這其中既有「顏色革命」的西方干涉因素,亦源於該國固有的南北衝突。
出身南方奧什部族的巴基耶夫(Kurmanbek Bakiyev)隨後上台,卻繼續任人唯親,並以「再分配」為由回收不少已出售的國有企業,損害北方利益。例如以北方為根據地的社會民主黨黨魁阿坦巴耶夫(Almazbek Atambayev)的出版廠便被收歸國有。最後北方反對黨於2010年藉著民眾不滿供電、供熱價格上漲的契機,掀起「二次革命」,阿坦巴耶夫隨後上位。
阿坦巴耶夫以「團隊精神」自詡,任內平衡術使用得當,他卸任後推選屬於同黨但出身南方奧什的熱恩別科夫(Sooronbay Jeenbekov)競選總統也順利完成,但兩人最終還是分道揚鑣。
熱恩別科夫在2019年以貪污為由將阿坦巴耶夫投入大牢,並從社會民主黨中出走另行成立「團結黨」。但該黨在2020年議會選舉中涉嫌買票,連同親政府政黨一共在120席議會中佔據107席,再加上熱恩別科夫又任命了來自南方的總理,導致政壇從總統、總理到議會均由南方勢力把持,南北比例完全失衡。吉爾吉斯因此再次爆發政變,扎帕羅夫則趁勢上台,再次完成一次南北總統輪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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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扎帕羅夫則似乎打破了吉爾吉斯過往總統身上的地域標籤。他雖出生北方伊塞克湖州,但他要求位於家鄉的全國最大金礦、加拿大擁有全權開採權的庫姆托爾金礦收歸國有,這給了他「羅賓漢」式的劫富濟貧形象,打響名聲。傳媒報道時也多形容其為「民族主義者」(nationalist)或「民粹主義者」(populist),政治網站「開放民主」(open democracy)還將其與特朗普類比——這些或許是扎帕羅夫上位過程中的經營手段,不過至少各界已很難以「北方政客」、「代表北方利益」來理解其人。
而無論是為了解決扎帕羅夫口中「自私自利、無視民眾利益」的議員,還是為了加強中央政府的權力及施政效率,扎帕羅夫亦推動從「議會制」轉回「總統制」的修憲。此外一系列「大力發展經濟」、「讓因缺乏崗位不得不外出打工的逾百萬吉爾吉斯人能回家工作」等承諾,樸實平常的吉爾吉斯語言,都對跨越南北的底層人民相當具有號召力。
成功的人設、成功的策略、成功的選舉結果,那麼,扎帕羅夫的下一步呢?
國內外環境於新總統有利
對此,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周戎對《香港01》表示,由於吉爾吉斯自然環境和社會發展,形成了目前「南農北牧」、「南宗北俗」和「南窮北富」的局面,且該局面並非部落文化所致,吉爾吉斯在經歷了前蘇聯上世紀20年代的土地改革之後,該國早已形成了「集體農莊」文化。不過,在農耕為主的南方,政治家往往受家族利益困擾更大,為家族謀利益的現象也更明顯;而靠近哈薩克斯坦和俄羅斯的北方原為遊牧民族,宗教色彩不及南方濃厚,整體更加開明、富裕和發達,中國的「一帶一路」項目也全在北方開設。扎帕羅夫要成為統一南北政令的總統,還是要解決貧富差距,要改變南部幾個州的貧窮落後局面並非易事,但也並非不可行之事。
至少,扎帕羅夫目前面臨的國外局勢就比以往更加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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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戎認為,因為西方國家已經將吉爾吉斯當成棄子,不會再多干擾該國內政。他指出,吉爾吉斯在獨立之初的親西方傾向明顯,這便是「中亞民主島」外號的由來,但這既導致該國政治周期性混亂,又未能帶給美國所期待的結果。例如,美國2005年支持巴基耶夫發動「鬱金香革命」,但巴基耶夫上任後,多次以「關閉美方租借的馬納斯空軍基地」為由調升租金,且外交方針表現出鮮明的「吉爾吉斯中心主義」傾向。美國的中亞戰略新支點因此轉向烏茲別克與哈薩克,在特朗普的任期內,兩國關係更是降到冰點。
關鍵在中俄及分配發展紅利
周戎還指出,扎帕羅夫也清楚該國未來發展需要依靠的還是中俄,時任代理總統的他在去年10月30日,在首都比什凱克會見中國駐吉大使杜德文時表示,發展同中國的友好合作是吉對外政策優先方向。扎帕羅夫當選後,國家主席習近平也向他致電祝賀,這證明瞭中吉關係將繼續深化下去。另外,扎帕羅夫也將俄羅斯稱為「戰略夥伴」。扎帕羅夫能把握好親中、親俄、親上合組織的大方向,再加上通過總統制加強中央權力,這便有了帶領吉爾吉斯走向穩定的內外良好條件。
但周戎強調,扎帕羅夫不僅僅是得到跨越南北的底層人民支持,背後也有一個利益集團。例如他2005年初入政壇便是受到巴基耶夫的提攜,在後者倒台後,他繼續聯合其他巴基耶夫的舊部組成「故鄉黨」留在議會。在扎帕羅夫當權以後,「故鄉黨」多人得到重用,例如與南方部族勢力關係匪淺的塔什耶夫(Kamchybek Tashiev)便掌握了國家安全委員會(GKNB)。扎帕羅夫上台後能否打破家族政治,能否有效地重回總統制,能否較為均勻地分配發展紅利、縮小南北收入差距,這的確是個挑戰,這也是他能否搞定國內政治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