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歸總統制 吉爾吉斯能擺脫政變泥淖嗎?

撰文: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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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內歷經三次政變的吉爾吉斯於1月10日迎來總統大選,在去年政變中迅速躥升至權力中心的扎帕羅夫(Sadyrbek Japarov),以近八成的支持率獲得壓倒性勝利,他力推的從議會制轉為總統制的公投也輕鬆通過。儘管不乏有聲音批判新總統謀改變政體獨掌大權,威脅民主進程,但對於厭倦政變及低效議會的支持者來說,扎帕羅夫是帶領吉爾吉斯脫離政治泥淖、走向穩定的希望,他究竟是否能實現這一願景?

吉爾吉斯在前蘇聯解體後便積極投身民主制度,該國最初以三權分立的總統制為藍本設計體制,但孕育出前兩任高度腐敗、大搞家族政治的總統阿卡耶夫(Askar Akayev)和巴基耶夫(Kurmanbek Bakiyev),他們最終分別在2005年和2010年被革命推翻。

吉爾吉斯政治精英遂認為限制總統權力可促進穩定,於是在2010年及2016年兩度修憲,全面向議會制轉變。但這種轉型在操作上並不徹底,也註定收效甚微,因議會也同樣尋租活動氾濫、政黨林立且鬥爭激烈,例如前總統熱恩別科夫(Sooronbay Jeenbekov)因「團結黨」及其他親政府政黨涉嫌在2020年10月議會選舉中買票而被推翻,這就是2005年至今的第三次政變。

吉爾吉斯去年10月議會選舉的舞弊現象引發大型示威,觸發2005年以來第三次政變。(美聯社)

「天降強人」的假象

在此背景下,民眾期待有強人帶領國家走出政治泥淖也就不難理解了,而扎帕羅夫便頗具傳奇色彩的登場了。他的民粹主義作風對農村和郊區民眾具有強烈吸引力,且其身上未見吉爾吉斯政客普遍的南北地域標籤——該國南北對立嚴重,歷屆總統往往是一方暴力推翻另一方或輪流坐莊——因此其支持者跨越了南北部落。

扎帕羅夫早在2012年就通過金礦國有化運動打響名聲,他要求將北方家鄉伊塞克湖州的全國最大金礦、加拿大擁有全權開採權的庫姆托爾金礦(kumtor)收歸國有,減少污染現象並分發黃金財富,獲得當地民眾強烈擁戴。但他2013年集會上鬧出扣押伊塞克湖州州長事件,為避起訴只好逃至國外,並利用社交媒體塑造起「流亡英雄」形象。苦心經營四年後,扎帕羅夫在支持者簇擁下返國,以為可挾民意逃過牢獄之災,但立即因綁架罪被判11年半徒刑,直到其盟友趁政變劫獄才重獲自由。

此後他迅速被推舉為臨時總理,又代行總統職務,在競選過程中大談重回總統制以穩定局勢、打擊腐敗、發展經濟、讓因缺乏工作機會被迫出國打工的百萬民眾能驕傲回國,這套說辭深得貧困民眾的心,最後扎帕羅夫在今次大選中大獲全勝。

扎帕羅夫以民粹主義強人形象獲得眾多窮人支持,該種支持跨越了南北部落。(美聯社)

百日內從階下囚到總統,對宗教信仰濃厚的南方地區而言,扎帕羅夫宛如「安拉派來的希望」。但深究其過往,其實不乏可疑矛盾之處。例如他大談要反腐並杜絕裙帶關係,但自己便是由貪腐嚴重的巴基耶夫提攜進入政壇,2008年雖擔任反腐沙皇卻無所作為。就算巴基耶夫被革命推翻後,扎帕羅夫仍與前者的舊部組成「故鄉黨」(Ata-Jurt)留在議會,這批黨友至今仍是他最堅實的盟友,並在他掌權後被論功行賞,例如救他出獄的塔什耶夫(Kamchybek Tashiev)掌握了國家安全委員會(GKNB),好友馬梅托夫(Talant Mamytov)則先後代理議長及總統職務。

扎帕羅夫從監獄迅速躍至權力核心的過程也充滿暗箱操作,他從獄中脫身後當天(去年10月6日),深耕議會的塔什耶夫等人便召開閉門會議,協調多名議員推舉其為代理總理。此後扎帕羅夫成功在當月15日逼迫總統熱恩別科夫辭職,本應代行總統職位的議長、反對黨「吉爾吉斯黨」主席伊薩耶夫(Kanatbek Isaev)也默契請辭,直接讓扎帕羅夫登上代理總統寶座。這套行雲流水的操作背後必然充滿利益交換。因此,比起支持者心中的「天降強人」,扎帕羅夫更像蓄謀已久的野心家。

吉爾吉斯民眾1月10日在嚴寒中出門投票。(美聯社)

總統制藥方會奏效嗎?

在了解扎帕羅夫過往後,他為吉爾吉斯的動蕩政局開出的藥方,即重新從議會制轉回總統制,就值得懷疑了。當然,吉爾吉斯議會的確令人詬病,黨派林令導致議會碎片化嚴重,議會負責的政府組閣也因此極不穩定,例如阿坦巴耶夫的六年任期內,就經歷了七屆內閣及六任總理,因每個黨派都希望通過組閣權上撈一筆。議會制的優勢,即決策權力的分散以及決策過程的多元與妥協,反而成了各黨派為政治及經濟利益爭奪的工具。

為此,扎帕羅夫在去年10月掌握權力後便風風火火開始起草新憲法,草案在次月17日便迅速上線,內容包括拓展總統在位年限,由六年一屆不得連任至五年一屆可連任;確定總統擁有一切行政權力,負責制定內政外交政策;設定最高協商機構「人民忽里勒台」議會(People’s Kurultai),由總統召集不同地域、專業及民族的代表組成,在一定程度上架空的民選議會,如此種種。

扎帕羅夫本想將新憲法公投與總統選舉一起進行,但由於其中引起爭議之處太多,因此只得押後至今年6月,此次大選便只詢問民眾是否願意採取總統制。從結果來看,同意者超過八成,略高於扎帕羅夫支持率,這也證明民眾渴望新制度帶來新氣象。

不過,新的總統制固然可以通過削減議會權力而減少這個尋租舞台的腐敗現象,也可以以穩定的政府提高施政效率,但這套制度也必須要在合適的人手中,才能發揮出效果。如果扎帕羅夫上任後不吸取阿卡耶夫和巴基耶夫的前車之鑒,只是一味將政治利益輸送至家族及部落,總統制只會變成斂財工具,暴力革命或會再次上演。而若他能通過調配社會資源,全心謀求發展,跨越部族政治,將紅利合理分配至國民手中,那麼新總統制才能成為他的合手工具而非葬場。

但從其通過暗箱操作上位及大肆犒賞政治盟友的表現來看,有總統制加持的扎帕羅夫更可能是其伯樂巴基耶夫二號,而非鄰國哈薩克斯坦的強人領袖納扎爾巴耶夫般,能為國家帶來長久的繁榮和穩定。

後續文章:吉爾吉斯能否走出「南北對立」取決於新總統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