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被禁言|終場時刻封殺總統 科技巨頭的狡黠

撰文:戴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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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被美國各類社交媒體封號禁言引發了全球對於言論自由的討論,特別是西方世界內部的看法出現了截然不同的狀況。特朗普的支持者、遠在大西洋彼岸的歐盟等都表達了相關科技企業的做法「是有問題的」、破壞了言論自由,包括中國等眾多國家的媒體也毫不吝惜於嘲笑美國言論自由的雙標。

但客觀地說,在美國內部乃至世界範圍內,歡欣鼓舞的聲音似乎還是要更多一點,禁言特朗普的社交媒體平台和相關科技公司在相當廣泛的人群心中代表了維護社會秩序、主持民主公義的力量,佔據了道德高地。

美國矽谷精英集團向來是民主黨的支持者,科技巨頭們的政治光譜普遍偏左,經歷過特朗普在總統任上四年的「倒行逆施」,以及其所代表的極右翼勢力崛起,可以想象科技巨頭們對於特朗普的不認同,甚至厭惡。他們在精神上維護美國民主價值的意願,很難說不是發自內心。

可人的情感邏輯與行動邏輯常常呈現出某種分裂。社交平台與科技企業看上去是不惜頂着「破壞言論自由」的壓力,去做出維護公共利益與內心信仰的選擇,但就其禁言特朗普的時機選擇,以及把視野放在更長的時間範圍內去觀察,恐怕會讓人發現,科技巨頭們在行動上的真實出發點並沒有那麼「偉大」。

要看透這一點,首先要明確Twitter、Facebook等主流社交媒體在今天美國社會中的角色。很多評論者都曾指出,在「人人手中都有麥克風」的互聯網時代,社交平台事實上已經充當了傳統媒體的角色,成為了新聞的生產之地,而不僅僅是信息的傳播渠道。

在美國以及很多西方國家的政治生態中,媒體充當的是政府與公眾之間的「信息代理人」的角色。不論聯邦政府還是州政府,上至總統,下至各級官僚,需要通過媒體解釋、宣講自己的政策,民選官員更需要通過媒體來獲取選票。公眾因為獲取信息的方法和渠道有限,需要通過媒體進行信息的驗證和檢查,獲取相對而言真實有效的信息,同時媒體要代表公眾對政府行為進行監督。

美國眾議院已經通過了對特朗普二度彈劾的議案:

這就是為什麼西方民主國家在一百多年的時間裏形成了一套體系較為完備的「新聞專業主義」,所有媒體在發布報道的時候,都必須經過嚴格的事實核查流程,比如西方絕大部分主流媒體都會遵循「所有爆料必須至少有三個或以上的可靠的、可以進行交叉印證的消息源」的原則。而每一個失實報道,都會演變成媒體的一場危機,《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洛杉磯時報》等都曾出現過失實報道導致總編輯下台的案例。

而在網絡時代,遍地開花的自媒體讓傳統媒體的職業操守消解於無形,任何情緒宣泄、添油加醋的言論,甚至純粹為了博眼球而捏造的「事實」,都可以包裝成「報道」的模樣在社交平台上大行其道。社交平台不僅沒有自覺承擔傳統媒體那樣的公共責任,反而在技術中立的大旗下,利用算法推送放大了不同群體在各自同温層的聲音,在事實上加劇了美國社會的分裂。

在這個意義上,特朗普就是Twitter最大的網紅。所有在Twitter上對特朗普的攻訐、批判、讚美與圍觀,都化作了Twitter公司報表上漂亮的數據,併為Twitter公司帶來實打實的紅利。

與此同時,特朗普繞過媒體,直接通過Twitter直達公眾的行為,也打破了媒體與權力之間的平衡。過往的美國總統都忌憚於媒體對公眾的影響力,即便心裏對媒體恨之入骨,表面上也都維持與媒體的關係。《華盛頓郵報》副總編伯恩斯坦,對美國前總統小布什進行過多次採訪,出版過與小布什相關的幾本書,幾乎每一本都曾讓小布什怒不可遏,但最後無一例外不了了之。

而特朗普沒有這樣的包袱,有社交媒體這個陣地,他可以充分營造自己「媒體受害者」的人設,斥責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紐約時報》等「假新聞」(Fake News)。而繞過媒體的做法,破壞了現代政治的代理原則,而將情緒與野心直接訴諸公眾,歷史上的暴君和獨裁者,採取的都是類似的方法。

有觀點認為,特朗普的做法「已經十分靠近希特拉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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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Twitter等社交平台事實上相當於傳統媒體的角色。但在國會暴亂事件發生前,社交平台並沒有展現出自己承擔公共責任的意願。特朗普四年來在移民、自由貿易、新冠病毒等問題上的撒謊成性與黑白顛倒,早已超越了一個公職人員的言論邊界。但社交平台不敢,也不願對這位另類總統的言論做出限制。

直到特朗普距離卸任只剩下不到兩周,身邊的幕僚與親信紛紛「跳船」。

直到國會暴亂事件後,反對特朗普的群體已經怒火中燒,連美國的盟友都在喊話「別再踐踏民主」、「接受敗選事實」。

直到特朗普公開表達譴責發聲在國會大廈的暴力行為並聲稱要追究相關人員的法律責任,導致相當數量的特朗普支持對特朗普的「背信棄義」感到失望,認為自己成了用過以後被拋棄的「工具人」。

在特朗普任職總統的四年當中,美國絕大部分的傳統媒體,包括一些右派傾向的媒體(如《國家利益》雜誌等),都堅決站在了媒體的責任上——質疑總統的決定,挑戰民粹思潮,維護美國應有的政治原則。

而科技巨頭所掌控的社交平台,一直等到特朗普到了眾叛親離的時刻,才做出了原本早就可以做出的決定,順便收割一波道德讚譽。說這背後沒有經過精明的計算,恐怕很難有說服力。

屈從於權力,貪戀於流量。Twitter們對特朗普「牆倒眾人推」,實際上遵從的仍是商業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