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政治與反疫苗運動　歐洲為何對疫苗如此抗拒？

隨着英國上周（12月8日）開始為民眾大規模接種新冠疫苗、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亦於12日正式完成首個新冠疫苗審核，歐盟的醫藥監管機構也計劃在12月29日完成審批。
但何時推進接種計劃背後的考量並非僅僅是醫學上的，還有公共政策方面的因素——即公眾對接種疫苗的意願。從最近公布的一些民調數據來看，歐洲國家在這方面面臨着格外嚴峻的挑戰。

「反疫苗」反的是什麼？

根據英國一家非盈利機構Wellcome Trust的調查，三分之一的法國人認為疫苗通常是不安全的。而民意調查機構Ipsos數據顯示，46%的法國民眾稱即便有新冠疫苗提供給民眾，他們會拒絕接種。在波蘭和匈牙利，亦有超過40%的民眾聲稱會拒絕接種新冠疫苗。

反疫苗理論本身或許由來已久，但在反疫苗輿論背後存在着更深層的民粹主義社會情緒，這在近些年民粹政治抬頭的歐洲得到了強化。

一種經久不衰的反疫苗理論來源為1998年發布在醫學權威期刊《刺針》（The Lancet）上的一篇論文，當中指出預防麻疹、腮腺炎及風疹的疫苗（MMR vaccine）與兒童自閉症存在關聯性。該論文後來被撤回，而其作者韋克菲爾德醫生（Andrew Wakefield）亦被發現存在與論文主題相關的利益衝突而被醫學會除名。醫學界亦不存在任何支持MMR疫苗可能導致兒童自閉症的可信研究。

此外還有更加荒謬的「晶片植入」、「惡意傳播病毒」之說，認為比爾蓋茨和一些大醫療企業從中作祟，故意在人口中散播病毒，從而通過大規模疫苗接種計劃來牟取暴利，同時還通過疫苗在人們體內植入晶片。

這些典型的反疫苗論背後，其實是人們對於專家以及醫藥企業這些精英階層的不信任。而這種心理則與近些年歐洲民粹政治中反科學、質疑專家的意識形態是一脈相承的。

意大利疫苗問题的政治化

於是，當2018年歐洲出現20年以來最嚴重的麻疹傳染事件，各國就此推行或考慮出台強制疫苗接種工作時，右翼民粹政黨則利用反疫苗的這些論調，進一步將其政治化了。

民粹政客打着反全球化和反對牟取暴利的跨國公司的旗號，在社交媒體上轉發有關製藥企業為刺激疫苗銷量而在民眾之間散播病毒的不實報道，更呼籲或者聲援取締強制疫苗接種政策的政治主張，以此來從選民中贏取選票。

在意大利，強制疫苗接種的問題甚至成為了2018年大選的重大議題。面對2017年意大利國內出現的5,000宗感染及4宗死亡案例，當時的衛生部長、來自中間靠左的民主黨（Democratic Party）的洛倫津（Beatrice Lorenzin）主導推行了「洛倫津法」（Lorenzin law），將兒童義務性接種疫苗數量從4劑增加到10劑。

而這項法令遭到了兩個政治勢頭正猛的政黨——極右翼的北方聯盟（Northern League）與民粹政黨「五星運動」（5-Star Movement）的強烈反對。僅後者，其民調支持率就已經高於由民主黨領導的左翼聯盟。

早在其進入主流政壇前，民粹政黨「五星運動」就已經反疫苗理論的忠實支持者。在2015年提議取締義務性疫苗時，更援引「疫苗與一些具體的疾病如白血病、中毒、炎症、免疫抑制反應、遺傳性基因突變、癌症、自閉症和過敏之間的關聯」。2018年大選前夕，「五星運動」一邊以維護父母的自主選擇權為名義，一邊繼續散播MMR疫苗的潛在危害一類偽科學言論。

洛倫津在一次採訪中對北方聯盟（Northern League）和「五星運動」兩黨抨擊道：「那些博客和反科學網站在社會上散播恐懼與無知，而這兩股強大的政治力量正乘着這股恐懼和無知的浪潮。他們用反科學的手段取代了對國家的反叛。」

欧洲民粹政治的助力

正如洛倫津所說，民粹政黨利用了民眾的恐懼心理，使疫苗變成繼移民問題之後的又一個民粹政治工具。同樣的現象也出現在其他推行或者考慮推行疫苗強制接種的法國、德國和希臘等歐洲國家。

一項由歐盟委員會發起、公共衛生領域的民意調查機構Vaccine Confidence Project的研究顯示，「一個國家的民粹選票越多，民眾認為疫苗無效的比重就越大。」該機構通過研究2014年歐洲議會選舉中各國的投票情況，認為民粹政黨的支持率和對疫苗的懷疑有着高度相關性。

當然，這不代表反疫苗理論的存在是民粹政治直接導致的，疫苗接種能夠被政治化，首先是因為反疫苗運動所形成的民意基礎，但民粹政治力量的加入成為了反疫苗宣傳的又一助力。說到底，歐洲的民粹政客未必真的認同反疫苗觀點，成為反疫苗理論的忠實宣傳者不過是為了贏得選票、並服務於更高的政策方面的目的。而今天歐洲各國民眾對疫苗存在如此不信，民粹政黨難咎其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