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有話說】西方民主危機 「中國道路」無法複製卻有所啟示
特朗普吿別華府,拜登入主白宮,這在很多評論者看來是一次對世界秩序的「撥亂反正」,但「特朗普主義」已經讓世界徹底不同。圍繞由此而起的國際演變,《香港01》國際記者專訪上海交通大學台灣研究中心研究員黃宗昊。
黃宗昊2008年獲得台灣政治大學博士學位,並曾為台灣中央研究院政治學研究所籌備處博士後研究員。
本篇為系列專訪第六篇(共六篇)。
第二篇:中美對抗將重回正常尺度 誰會是拜登身邊的「影子總統」
01:特朗普在四年前躍上世界政治舞台,並在四年間讓「特朗普主義」(Trumpism)在美國大行其道,美國政治鐘擺已到了要從過分強調自由主義回調的時候,即便沒有特朗普,也會有其他政治人物出來做類似的事情,只不過未必像特朗普這般恣意妄為。
黃宗昊:拜登所代表的美國政治精英,包括知識精英群體,可能會開始反思這個問題:「特朗普主義」是如何出現的?否則,你今天打掉一個特朗普,明天后天可能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特朗普,甚至是比特朗普更可怕的政治人物出現——意識形態和特朗普一樣極端,但手段比特朗普更高明。如果真的出現了這樣的人,那就不光是美國的災難了,更是全世界的災難。
弱勢群體需要保護,如果你不保護他們,他們就只能鋌而走險,比如用手中的選票作為武器去支持民粹,這也是一種報復手段。特朗普明明是個「大財主」,典型的美國保守右派,可他的支持者當中卻有大量的普通工人。為什麼經濟上的弱勢群體會去支持一個「大財主」?無非就是被特朗普的某些主張(大都是極端片面的主張)所打動。其實特朗普並沒有什麼具體政策,或者說他提出的那些政策大多經不起考究,但是普通老百姓和勞工階層就是喜歡。
「特朗普主義」所代表的民族主義情緒和民粹主義情緒背後,有一股強烈的「經濟動力」,這個「經濟動力」就來自於無限擴張的全球化。當你工作和以前一樣努力,收入卻逐年下降,你肯定會心存不滿。要發泄這種不滿,如果訴諸於暴動甚至革命,可能代價太大,而最容易做到的,就是用手中的選票去發泄不滿。
這種政治極端化的傾向在全世界各國都有出現,尤其是在西方民主國家中,英國脱歐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英國普通民眾並沒有搞清楚脱歐對於他們的未來究竟意味着什麼,只是把是否脱歐的公投當作發泄不滿的出口。
約翰遜這樣的政客就是利用了英國民眾的這種心理。他難道不知道脱歐對英國的危害嗎?他不可能不知道!但這個危害可能要長期之後才會顯現出來,到時候他早就卸任首相了。他只是利用當下的情勢去幫助自己上位,至於以後的事情,那就以後再說。
可如果每個政治人物都這樣做的話,這個國家和其人民就慘了。
01:利用民粹主義情緒去實現個人政治利益,在過程中不惜損害國家利益,已經在很多西方國家政壇上演,這是西方民主國家普遍難以解決的癥結嗎?
黃宗昊:這是西方的問題,更是整個人類的問題。個人利益、黨派利益、國家利益,是不同的三件事,而犧牲群體利益、造就個人利益的事屢見不鮮,古今中外,概莫能外。這是人性中自私自利的部分所決定的。
只是我們希望每個人身上都能有政治責任感,並以此為公民社會劃出一條底線。但這只是理想,在現實中,損人利己的事情總是隨處可見。
01:不過在中國官方看來,中國近七十多年來選擇的政治道路、近四十年來形成的發展模式,可以有效避免像西方國家那樣從票決式民主體制滑向「否決政體」,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內耗與空轉。當然,關於「中國道路」的宣傳,中國官方近一段時間的聲量似乎放低了不少。
黃宗昊:中國政府內部對於「中國道路」還是很堅持的,但為什麼現在對外講的少了?因為中國官方逐漸認識到:中國道路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很難對外複製與推廣。
點擊大圖觀看西方國家政客利用民粹情緒攫取政治利益⇩
中國道路的最大特徵是有一個強力的黨,但形成這樣一個強力的黨是一個歷史機遇,在一般的後發國家中,不太能出現和中國類似的歷史條件。前提沒有了,後面的具體政策、作為就不具備太多的參考借鑑價值。
此前中國官方比較高調的宣傳「中國道路」,只是為了同西方國家(主要是美國)分庭抗禮,但後來逐漸發現中國的特殊性太強了,以至於對其他發展中國家來說很難複製和推廣。確實有很多發展中國家想學「中國道路」,但是沒法學,它們不具備「中國道路」的前提條件(強力政黨、國民配合)。如果那些國家在西方道路之外,真的按照「中國道路」去發展,最後失敗了,那責任怎麼算?
所以現在中國官方的態度是,歡迎其他國家來學習中國,你可以自己從「中國道路」中汲取對你有用的成分,至於能不能成功,那是你對自身分析判斷的能力夠不夠、政策執行力到不到位等問題,而不是「中國道路」誤導了你。這就好比「中國道路」是一個樣板程序放在那裏,你如果覺得好,就自己仿照寫一個「小程序」去運行,而不是中國把現成寫好的程序直接拿給你用。
01:這或許是相對來說更為合理的做法,但過於強調獨特性也會帶來問題,即很難讓其他國家對中國發自內心的認同。
黃宗昊:西方的發展模式與中國的發展模式未必就是相互對立的「對錯」之分。人類的發展有諸多的可能性,除了西方模式與「中國道路」,應該還會有第三、第四、第五直至第N種可能性,「中國道路」需要成為的僅僅是諸多可能性中的一種而已。這條路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走通的,但至少中國人走通了,這個成就不能抹殺。
中國需要追求的就是「中國道路」成為諸多可能性中確定的一種,這就是中國官方所說的「四個自信」(尤其是文化自信)。「中國道路」不是世界僅有的兩個選擇的其中之一,而是眾多道路的其中之一,相信以後還會不斷有「XX道路」的出現。當前「中國道路」的最大意義是證明了人類發展不是僅有西方模式(美國模式)這唯一的道路可走。
這也是「中國道路」給世界貢獻的啟示,從低階向高階的轉化:我們能做到的,你們也能做到,但你們要找到適合你們自己的道路,而不是粗線條的照搬——重點在於鼓舞其他發展中國家繼續前進,而不是輸出具體的政策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