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勝選 阿拉伯世界關注哪些重點?

撰文:劉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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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大選行至今日,輿情變幻風起雲湧,計票結果峰迴路轉。在亢奮與怒意對峙下,雖有法律戰隱憂,卻已漸現明朗:拜登(Joe Biden)終在11月7日正式突破270張選舉人票門坎,奪下通往白宮的入場券,後特朗普時代悄然到來。

於阿拉伯世界而言,特朗普(Donald Trump)象徵了美國中東政策的單邊主義轉向:在退出《伊朗核協議》(JCPOA)、改行極限施壓(Maximum Pressure)背景下,美國加大了拉攏以色列與沙特力道,從2017年12月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2019年3月承認以色列擁有戈蘭高地主權、2020年2月提出《以巴世紀協議》,到選前力促以色列與阿聯酋、巴林、蘇丹建交等,美國經緯了日漸明晰的中東對峙格局,巴勒斯坦則徹底淪為戰略棄子。

而於軍事部署規劃上,特朗普延續了奧巴馬(Barack Obama)的「降低軍事介入」基調,且力道更為猛烈,先是在2019年10月自敘利亞大幅撤軍,退出俄羅斯、土耳其、伊朗的地緣競逐戰;又於2020年2月同塔利班簽署和平協議,終結了長達18年的阿富汗戰爭,承認塔利班的執政權與統治現狀。

11月7日美國準總統拜登與夫人在台上向支持者打招呼。(AP)

四年的大刀闊斧,雖有好評,卻也爭議如雲。如今特朗普連任之路已斷,其與團隊的中東戰略自然面臨挑戰。對此發展,阿拉伯知識精英們各有預測,字裏行間,既透射對美國的未來想象,也暴露對中東的規劃預測。

美國何去何從

針對這場四年一度的白宮爭奪戰,阿拉伯精英們在預測特朗普的政治命運時,也分析了美國的國運發展。

針對拜登勝選、特朗普落敗,阿拉伯知識精英們各有分析。(巴勒斯坦聖城報漫畫)

美國事務研究者明沙維(Muhammad Al-Minshawi)於《並非選舉,而是對特朗普的公投》《即便敗選,特朗普仍會留下》等文中分析,特朗普於2016年的勝選並非偶然,而是美國的保守派、白人至上主義者、底層工農相彙集後,以共和黨為名目,所發動的政治革命。這股力道將不因特朗普落選而削減,而是轉移至參議員科頓(Thomas Cotton)、前駐聯合國大使黑利(Nikki Haley)、參議員克魯茲(Ted Cruz)、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參議員魯比奧(Marco Rubio),與現任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手中,「特朗普主義」也將持續於美國政壇發酵。

政治經濟學研究員優素福(Mustafa Youssef)則於《美國大選,走向更公平的經濟與更人道的世界》中指出,特朗普執政期間,不僅未能改善經濟不平等,更炒作諸多身分政治議題,致使社會分歧加劇,將受美國民意反噬。優素福也提出幾位前景看好的民主黨新星,認為足以承繼桑德斯(Bernie Sanders)衣缽,其分別是當選密歇根眾議員的特萊布(Rashida Tlaib),當選明裏蘇達眾議員的奧馬爾(Elhan Omar),以及當選紐約眾議員的科爾特斯(Alexandra Ocasio-Cortez)。

許多阿拉伯知識精英認為,特朗普即便敗選,仍不意味「特朗普主義」的終結。(Getty Images)

突尼斯作家特雷基(Malik Treki)也在《西方霸權的另一個棺材釘》中表示,特朗普主義具有雙重含義,一是為數百萬美國人民的靈魂服務,二是為美式民主、西方霸權的棺木再封一釘,既摧毀美國於自由民主陣營的代表性,更傷害西方聲譽。到頭來,特朗普除了加速西方衰落外,並無明顯建樹,對此特雷基甚至引用《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的「中國的網民們很希望你連任。因為你能讓美國變得古怪,讓世界討厭,促使中國團結」一語加以說明。

而針對此次選舉會否引發政變與內戰,明沙維在《美國將去往何方》一文中表示,選舉爭議衝擊了美式民主兩大基石:真相與信任,加上特朗普顯然有意爭取重算選票,而非恭喜拜登勝選,更讓權力移轉蒙上衝突陰影。然而明沙維也指出,儘管美國眼下社會分歧嚴重、政治極化激烈,但與阿拉伯世界相比,美國憲法是種清晰的「政治遊戲規則」,一旦爆發政變,形同摧毀所有美國人的「頭頂聖殿」,眼下局勢尚不至如此發展。

科威特大學政治學系教授加卜拉(Shafiq Nazem Al-Ghabra)則於《最艱難的美國大選》一文中分析,此次選舉的極化與撕裂程度創下美國曆史紀錄,拜登吸引了以城市為基地、擔憂新冠疫情的支持者,特朗普則橫掃重視經濟勝過防疫的鄉村,雙方几乎勢均力敵。隨着特朗普不願承認敗選、進而發動法律訴訟,美國社會將進一步極化,但政變與內戰應不會發生。

綜上所述,阿拉伯精英大抵認同特朗普對美「摧枯拉朽」的論調,但談及美國何去何從,則是樂觀與悲觀並陳。

2020年11月4日星期三,費城,在周二的選舉之後,包括一名舉着「黑人的命也是命」旗幟的示威者遊行要求清點所有的選票。(AP)

中東何以前行

而在美國的未來中東戰略上,阿拉伯精英也有不少分析。

埃及作家迪亞卜(Mohamed Abdel Hakam Diab)於《尚未結束的美國大選之戰》中抨擊特朗普的中東戰略,認為其激起阿拉伯民眾對「猶太復國主義」的憤怒,並讓「自由主義」成為一般人眼中,比「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更危險的存在。倘若特朗普再執政四年,其將進一步拉攏沙特等「阿拉伯大陸」統治者,牢牢蠶食中東的石油利益。

然而另位埃及作家納瓦爾(Ibrahim Nawar)則於《下任美國總統和中東》中分析:放眼中東,除了伊朗與巴勒斯坦外,幾乎所有領導人都希望特朗普勝選,原因一來是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與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hood)關係密切,致使民主黨在阿拉伯各國中聲望極低;二來特朗普不主打自由民主價值,對卡舒吉(Jamal Khashoggi)案等輕輕放過,各國強人自然樂見。

納瓦爾進一步指出,在絕大多數以色列人眼中,特朗普必須獲勝,才能一勞永逸締造以阿和平,進而徹底解決巴勒斯坦問題;各阿拉伯領導人也希望特朗普持續打壓伊朗,推遲其戰略崛起,並向各國出售新式武器,強化國防。

特朗普2018年簽署命令退出伊朗核協議的留影。(Getty Images)

同此脈絡,柏林大學埃及研究員哈提卜(Taqadim Al-khatib)也於《美國大選,世界體系去往何方》中表示,特朗普的落選將損及沙特王儲本·薩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與埃及強人塞西(Abdel Fattah al Sisi)的恣意空間。自阿拉伯之春起,中東的權力平衡逐漸改變,俄羅斯借敘利亞內戰滲入中東,伊朗與土耳其則以新強國之姿崛起,美國的霸權角色相形衰微,從而激發特朗普以拉攏獨裁者、單邊主義等猛藥,維繫今時不同往日的美國威信。然而拜登上台,便意味猛藥終結,在可預見的未來,美國將重回過往鼓吹民主自由的外交基調。

摩洛哥記者阿努茲拉(Ali Anouzla)也於《美國大選對阿拉伯世界意味着什麼》中指出,美國在中東的失勢並非始於特朗普任內,伴隨各方的軍事介入,美國接連撤軍顯得突兀而不合時宜,但特朗普用以「重新參與中東」的途徑,卻非強化美國在阿拉伯人民心中的價值形象,而是走向完全偏袒以色列、拉攏海灣強人的極端途徑。如今改朝換代,有鑑於拜登過往曾承諾撤銷對沙特介入也門內戰的支持,美國與海灣的親密度將不如特朗普時期。

綜上所述,阿拉伯精英們對美國話語權的衰弱皆有所感,也認為拜登將重回奧巴馬時代的傳統美式價值路線,構築較不單邊、緩和對伊朗關係、相對關注巴勒斯坦的美國中東藍圖。然而此舉能否能重挽美國的失語,尚需時間考驗,正如拜登何以治癒極化的美國社會,也需時間醖釀。選舉會過去,挑戰卻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