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鎊再創兩年低位　約翰遜墮崖脱歐是虛是實？

英國新任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週一（7月29日）到訪留歐派大本營蘇格蘭愛丁堡。除了當地示威者夾道抗議其強硬脱歐立場之外，屬於獨派的蘇格蘭首席部長施雅晴（Nicola Sturgeon）也木無表情的「歡迎」首相到訪，事後她更批評約翰遜政府已走上險途，將帶來「災難性」的脱歐。

雖然約翰遜仍然堅稱與歐盟達成新協議是其政府的「假設」，不過他卻大言不慚的力指：「補底方案（Backstop）已死，必不能要；脱歐協議已死，必不能要。可是，我們仍有空間談出一個新協議。」

新政府硬推脱歐墮崖　英鎊跌勢停不了

市場眼前無協議脱歐似乎勢在必行，英鎊應聲下跌，繼七月中跌破1對1.24美元的兩年低位後，週一跌至1對1.22美元的28個月低位，而週二（7月30日）一開市更再度下挫至1對1.21美元。不過，在國會多數議員都反對墮崖式的無協議脱歐之際，約翰遜政府嘴上雖硬，實際上又能否將英國推過10月31日的脱歐大限？

負責準備「無協議脱歐」的蘭開斯特公爵領地事務大臣高文浩（Michael Gove）週日（7月28日）在報章撰文直指英國正以「歐盟不會修改現有脱歐協議」的假設作準備，明言英國準時脱歐「沒有如果，沒有但是，沒有延期」。

配合新任財相賈偉德（Sajid Javid）料將宣佈再加10億英鎊到原有42億英鎊的「無協議脱歐」撥款中，加上新任外相藍韜文（Dominic Raab）週一暗示2016年的脱歐公投結果已授權政府作「無協議脱歐」，一時英國脱歐墮崖之勢似乎已不可逆轉。

可是，無協議脱歐的震盪似乎不是英國人能夠接受的結果。

邊境貨運成災難　英國面臨物資短缺

根據2018年數據，對歐盟的貿易佔英國總出口額46%、總進口額54%。雙方依存關係極深。其中，每日能處理近10,000輛貨車跨境運輸的多佛港（Port of Dover）更是雙方46年來根深蒂固的「及時制度」（just-in-time）供應鏈的關鍵。

除了各種製造業中間產品的運輸之外，英國的糧食有近30%也來自歐盟國家，其中近80%的超級市場進口食品也來自歐盟，同時英國接近四分之三的藥物也來自歐盟，多佛港口若有延誤，將使英國食品與藥物供應面臨緊張。

根據一份英國政府在2017年進行的內部報告，多佛港邊檢只要延誤70秒，將造成可高達近2,700輛重型貨車的車龍，要6天才能解決；如果延誤達80秒，由於連鎖效應，全英國也會面臨「無可挽救」的重大堵車情況。

目前，無論是政府，還是商界，都以加大庫存的方法來應付。不過，除了新鮮食品供應短缺難以避免外，民眾出於對短缺的預期而大量購買糧食或所需藥物的行為，料將使庫存難以滿足需求。

英國政府雖然已主動提出在回到世貿組織（WTO）規則貿易之後，單方面對87%的進口商品取消關税，並將簡化英國通關手續，希望減少關口延誤；不過英國工業聯盟（CBI）在其7月底公佈的「無協議脱歐」報告中就「建議」英國政府應「急速推出並測試」相關電腦系統，可見英國政府的新通關措施暫時還停留在「理論性」階段。

以上，只是英歐商品貿易困難的一小部份而已。另外，還有一系列商品標籤規制差異、歐盟對英國重施WTO關税、英國貨車司機在歐盟境內工作許可等等各樣難題。英國工業聯盟對英歐雙方是否準備充足的這個問題，就狠狠的寫下一個字：「不」。

倫敦金融地位臨危機

除此之外，佔英國經濟產出約80%的服務業也將大受影響。歐盟是英國服務業輸出的最大市場，佔其總額41%。其中，金融服務佔總數近24%，而其餘份額也以各種商業服務為主。

難題在於，脱歐後的英國金融服務業將失去現有服務歐盟客户的權利，只能依靠歐盟單方面可以撤回的同等監管標準（Equivalence）制度。

文翠珊政府曾爭取建立另一套長久性制度，卻未有為歐盟接受。而且，近來歐盟也在此同等監管標準上頻頻出招：例如，因雙邊合作協定的糾紛，歐盟已取消瑞士部份金融服務的市場准入權；同時，《金融時報》引述歐盟內部文件指出，歐盟將以加拿大、新加坡、澳洲等地的信貸評級機構監管未夠嚴謹為由，取消其市場准入，將為史上首例。

雖然英國作為歐盟國家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短期內難以撼動——例如幾乎所有歐元計算的利率衍生工具皆在英國作清算——然而歐盟國家在英國脱歐後絕對有誘因將清算業務轉回歐盟區內，以加強歐盟建制對此等金融基建的監管。

由此可見，英國在脱歐後將淡出歐盟國家的金融業務。雖然倫敦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大概尚能保持——例如最近就有原以紐約為總部的對沖基金因英鎊處於低位為由而遷冊倫敦以減省成本——不過其金融業發展的可能性卻將受到嚴重侷限。

英歐貿易與英國金融業的困境，也只是林林總總脱歐難題的一小部份而已。上述英國工業聯盟的報告，就以商業角度分析了英歐關係的27個範疇。報告的總結有四點：一、英國對無協議脱歐的計劃只能延遲短期打擊；二、歐盟做的準備比英國更少；三、英歐極少合作解決無協議脱歐問題；四、企業已努力自救，卻受政府指示不清、時間緊迫、成本高昂與牽涉問題繁雜所困擾。

目前離脱歐大限只餘三個月時間，約翰遜真能不顧後果的如期脱歐嗎？

「無協議脱歐」只是政治宣傳？

約翰遜眼見外界反應負面，他在蘇格蘭期間就聲言「無協議脱歐」的機會只有「100萬分之一」，不過説罷他自己或許也覺得不好意思，就補上了一句「如果大家有足夠善意的話」——然而，歐盟早已多番表示「補底方案不可缺，脱歐協議不再談」，此等善意能成真的機會甚微。

不過，觀乎約翰遜上任後並無外訪計劃，而在國內四出奔走，像要打選戰一般，他心中真正的盤算，有可能並非真的要硬推無協議脱歐，而是想部署在10月31日的脱歐大限前提前大選，為保守黨重奪國會多數，再藉國內民意支持與到時候的時間緊迫，回迫歐盟作出一點「不會直接碰觸現有脱歐協議」的讓步。而今天「無協議脱歐」的種種説詞、準備，只是政治宣傳。

這個盤算建基於兩大因素。一是國內政情，二是歐盟現狀。

國內政情：脱歐派回歸　留歐派分裂

在國內政情而言，自約翰遜上週三（7月24日）上任以來的多個民調，都顯示保守黨正經歷「鮑里斯反彈」（Boris Bounce），支持度超越30%，除了成功從脱歐黨（Brexit Party）奪回不少支持之外——可見其宣傳之成功——更領先在野工黨2%至10%不等。如果此等支持度換算成選票，再加上脱歐黨支持者在大選中的棄保效應，在英國單議席單票簡單多數制的選舉制度下，未必沒有可能重奪國會多數議席。

同時，在野工黨黨魁郝爾彬（Jeremy Corbyn）本人任相民望不如約翰遜之外，他自己在黨內也要面對脱歐立場之爭與反猶太主義的醜聞；另外，因堅定的留歐立場而不斷在工黨手中搶票的自由民主黨，在新黨魁斯温森（Jo Swinson）的領導下，也否定與郝爾彬合作的可能。因此，留歐支持票料將分散，造成保守黨更有可能勝出下次大選的局面。

歐盟現況：經濟不穩　脱歐可免則免

在歐盟而言，法德意三大經濟體也表現不佳，而且歐盟在2018年對英貿易順差高達930億英鎊。雖然長遠而言，脱歐影響英國大於歐盟，但此等短期的陣痛，也是歐盟各國所不願見，更不用説沒有補底方案的脱歐要如何解決「愛爾蘭島上不能再起邊關」的和平問題。

同時，10月31日的脱歐大限，更正值歐盟建制換屆。歐盟的決策機制本來就十分緩慢，在此危急關頭，加上約翰遜以民意支持相逼，也的確有可能爭得歐盟最後一刻的讓步。不過，此等讓步當然不可能是要歐盟公開放棄現有脱歐協議，因為如此歐盟將威信全無。

約翰遜的最後一招？

於此，約翰遜抽屜之中其實已有一招。那就是引用「關税與貿易總協定」（GATT）第24條有關正在商談自貿協議的關税區之間可有特別的過渡性貿易安排的條文。約翰遜就曾表示英國脱歐之後，可藉「正與歐盟商談自貿協議」為由，保持現有的關税及自貿安排，直至新的英歐自貿協議達成為止。

當然，要引用GATT第24條，首先要得歐盟同意，並與英國訂立一個時間表。對此，歐盟早已表示在無協議脱歐的背景下，他們不會如此施為。不過，如果在脱歐大限前的最後一刻，約翰遜願意滿足歐盟三大底線——支付「分手費」、保障歐盟公民權利，以及保證愛爾蘭島上不起邊關——與歐盟重啟談判，歐盟並非沒有可能會稍作讓步，再給予英國幾年時間，去與歐盟重新解決脱歐困局。

説穿了，約翰遜的這一招，其實也是一種「拖延策略」。不過，此等出路短期內總好過無協議脱歐的墮崖之痛。可悲的是，即使約翰遜並非真的瘋狂到要無協議脱歐，在未來這三個月的倒數之中，要使出這招「拖字訣」，他也要過五關、斬六將，且國內外形勢皆一切如願，才能有望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