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GDP超越日本逆襲至世界第四？｜點經

幾天前，俄羅斯總統普京召開了熱熱鬧鬧的2024年度記者會。就經濟問題，普京說，經濟是發展和穩定的基礎。儘管面臨外部威脅，俄羅斯經濟保持正常和穩定的發展勢頭。今年俄羅斯經濟增長會達到3.9-4%，經濟規模今年會超過日本。

確實，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最新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以購買力平價計算，2024年俄羅斯的國內生產總值（GDP）佔全球GDP的3.55%，超過了日本的3.38%。在這份報告裏，俄羅斯的GDP已經達到全球第4，僅次於中國、美國和印度。

首先，要理性看待這個「第四」。俄羅斯這個「第四」多少是計算方法的「遊戲」，也就是購買力平價。說白了，就是考慮物價因素。這麼做不無道理，但也有很大缺陷。俄羅斯通貨膨脹高企，而日本基本屬於通貨緊縮。就是按照購買力來說，俄國也未必比日本高。俄國今年通貨膨脹率達到9.2%-9.3%，估計實際數據還要更高，這麼高的通貨膨脹，經濟增長4%，事實上屬於縮水。

2022年2月24號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遭到美歐國家的嚴厲制裁，累計制裁措施已經超過了1萬項，制裁的主要目標是針對俄羅斯的資金流動，有一半的俄羅斯外匯儲備被凍結，俄羅斯銀行約70%的海外資產也被凍結，其中的大部分銀行已經被排除出SWIFT國際資金清算系統之外。

上個月11月21日，美國財政部又公布了新一輪對俄羅斯的制裁措施，宣佈對剩餘50多家俄羅斯銀行，40多家證券機構進行新的制裁，徹底斷絕了俄羅斯使用美元支付的路徑，其中就包括俄羅斯天然氣工業銀行，這是俄羅斯最後一家未受制裁的主要金融機構，也是俄羅斯天然氣出口的主要資金通道。

消息一出，盧布匯率在此後的一星期出現了暴跌，對美元歐元都暴跌了10%以上，創下自2022年3月以來的新低，但是隨後普京簽署總統令，為購買俄羅斯天然氣的歐洲買家提供了新的支付方式，盧布匯率開始回升，逐漸回到了新制裁出台之前的水平。也就是說，市場已經適應了新制裁。這是一個典型的情況。在俄烏衝突爆發至今，俄羅斯體現出很強的自身調整機能。

俄烏戰爭以來，俄羅斯經濟看起來確實比想象的要有韌性得多，GDP在2022年經歷了2.1%的負增長之後，在2023年實現了3.6%的正增長，2024年前三季度增長了4.2%，比很多沒有經歷戰爭的國家還要高，甚至有人說俄羅斯經濟越打越有錢，這是怎麼回事呢？

首先，與其特殊的經濟結構有很大關係。什麼才是真正的硬通貨？不止黃金，還有石油、天然氣等能源產品。儘管西方對俄羅斯能源出口制裁極其嚴苛，但俄羅斯能源物美價廉，在國際上的競爭力仍然靠前。

一方面，歐洲對俄羅斯石油禁運，七國集團也對俄羅斯石油出口設定價格上限，導致2023年上半年，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收入按年下降了47%。但是隨後情況發生了變化，一方面制裁措施漏洞百出，海上有大量的俄羅斯「幽靈油輪」，關掉衛星定位和應答系統之後，在海上暗戳戳的進行交易。

另一方面，中國印度大量採購俄羅斯石油，佔到俄羅斯石油出口總量的90%，據說部分出口到印度的石油，又被加價轉賣到了世界其他地方。

制裁相對比較有效的是天然氣。北溪管道在2022年9月已經被摧毀，德國從俄羅斯的天然氣進口幾乎歸零，剩下通過烏克蘭的管道還在運作，但是烏克蘭已經明確表示，不會在2025年1月1號合同到期之後續約。

俄烏戰爭以來，歐盟國家經過努力，已經將俄羅斯的天然氣佔進口的份額，從此前的40% 下降到目前的8%，擺脱了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從2022年9月起，美國取代俄羅斯，成為歐洲最重要的天然氣供應國，佔其供應量的1/5，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則在2023年虧損了69億美元，出現了20年以來的首度虧損。

但是與此同時，匈牙利、捷克、瑞士、塞爾維亞、波斯尼亞、黑山等國家，仍然在從俄羅斯進口天然氣，加上中國和印度的進口，這些保證了俄羅斯財政的基本盤。

其次，俄羅斯GDP的增長，更多源於整個國家對戰爭的巨大投入。2021年，俄羅斯的國防支出大概是380億美元，到2024年已經暴增到1400億美元，佔政府總開支的35%，這種將鉅額資源轉移到國防部門，使經濟軍事化的政策，稱之為「軍事凱恩斯主義」。

大規模的投入，一方面促進了機械製造、軍工等相關產業的發展，推高了這些領域的產出。隨着戰爭的持續進行，推動了俄羅斯軍工產業的發展，進一步推動了工業生產和就業的增長。之前普京也提到過，今年前8個月，俄羅斯工業產值增長了4.5%，加工業產值增長了8.1%，機械製造業產值甚至增長了20%。另一方面，支付給士兵的薪水和撫卹金，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轉移支付，改變收入分配方向的效果。冷戰時期，蘇聯在圖拉、新西伯利亞等州設立了很多兵工廠，蘇聯解體之後，對國防的需求下降，這些工廠被迫關門，工人失去了生計。而這兩年因應戰爭的需要，又大規模的啟動軍工生產線，帶動了這些地方的經濟發展，而且因為徵兵造成的勞動力短缺，工人的薪資也隨之飆升。2023年，俄羅斯人的平均月薪已經上漲到104000盧布，短短兩年上漲了30%多。

但，千萬不要沾沾自喜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戰爭。隨之而來的是通脹。2024年10月，俄羅斯的基準利率已經高達21%，但是當月的通脹率依然居高不下，食品價格的飆升尤為顯著，黃油的價格按年上漲了30%，土豆上漲了65%，橘子上漲了50%，這對普通民眾的生活造成了沉重負擔，很大程度上侵蝕了工資的漲幅。持續走高的利率，會增加商家的生產流通成本，進一步提高了消費品的生產成本和價格，拉高通脹，只會給俄羅斯老百姓帶來更大的壓力。持續下去的話，未來可能會引發更大的社會矛盾和經濟動盪，極大削弱政府的公信力。畢竟超過20%的利率還抑制不住的通脹，對任何經濟體來說都是定時炸彈。

2024年11月19日，俄羅斯央行行長納比烏林娜就坦言，俄羅斯經濟目前已經接近資源枯竭的狀態，並預言2025年情況會更加困難。除了高通脹隱憂之外，值得高度注意的是，「軍事凱恩斯主義」必然意味着在教育、衛生等其他方面的支出會大幅減少，這會嚴重影響民眾的福利和國家的長遠發展能力。至於在全球向新能源轉型的背景下，俄羅斯如何應對這種整體國家戰略，目前就更加顧不上了，在其他產業凋敝的情況下，俄羅斯經濟未來對能源出口的依賴只會變本加厲。

俄烏戰爭以來，普京通過「軍事凱恩斯主義」，某種程度上重新分配了國家財富，取得了不少中下層民眾的支持，這些人受教育程度比較低，容易受到宣傳的影響，只要薪水增加就會挺普京，再加上低外債高黃金儲備，以及石油、天然氣出口等有利因素，可以讓俄羅斯贏得相當長的戰爭時間，但是長遠而言，這麼做難以為繼，也在透支着俄羅斯經濟和民族的未來。這是俄羅斯的潛在危險。但相信經過此役的普京心裡應該清楚。

IMF按照購買力平價得出俄羅斯GDP超過日本，並不是說俄羅斯因禍得福，越打越富。只能說，實際反映出的是俄羅斯國內資源豐富，生存成本低，抗壓能力強。俄羅斯經濟算是抗住了，但並不表示未來坦途。歸根結底，戰爭沒有奇蹟，僅僅GDP這一個指標，並不能展現俄羅斯經濟的實際狀況，所謂的全球第四，其實沒有什麼真正的含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