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變天｜大國忐忑　土耳其的饕餮大餐

敘利亞變天，最尷尬的是俄羅斯。被推翻的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政府是俄羅斯利益代理人，2011年敘利亞爆發反政府革命，巴沙爾政權就是在俄羅斯軍隊刺刀保護下，才得以維持住統治。而俄羅斯所以支持巴沙爾阿薩德，也是為了維持在中東的地緣利益。

俄羅斯繼承了前蘇聯的大部分政治遺產，但受蘇聯解體和兩次海灣戰爭影響，在美國擠壓下，其在中東的利益已所剩無幾。敘利亞恰恰是俄羅斯在此難得僅存的碩果。巴沙爾阿薩德政府不僅和俄羅斯保持着良好關係，還是唯一一個同意建有俄羅斯軍事基地的中東國家。通過敘利亞這個地緣棋子，俄羅斯不僅在政治地理上對宿敵土耳其在南部構成有力鉗制態勢，也保持了對中東事務的介入能力。

巴沙爾政權倒台讓俄羅斯從此失去了這個地緣棋子。敘反對派武裝（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敘利亞現政府）和俄羅斯之間的歷史恩怨，以及巴沙爾流亡在俄羅斯與敘現政府之間可能產生的長遠隔閡，讓俄敘關係的未來阻力重重，俄羅斯在敘利亞的軍事基地是否還能存在成了未知數。巴沙爾倒台後，新聞說俄羅斯軍艦已經從駐敘軍事基地撤離到地中海，相關武器和軍事裝備也開始通過軍用運輸機運回國內。

伊朗是另一個在敘利亞變局中利益受損的國家。這些年來，伊朗一直在構建一個從伊朗到伊拉克到敘利亞的「什葉派之弧」，敘利亞是這條弧線的另一個斷點，也是伊朗把自身軍事與政治影響滲透到與巴以、黎以、敘以的據點。如今，巴沙爾政權倒台，屬遜尼派的沙姆解放組織建立政權，伊朗也失去了這個地緣據點。

因為俄羅斯伊朗與美國的對峙關係，一般一個國家發生政權變動，總是會受到其中一方歡迎，在一方利益受損的同時，使另一方的利益得到鞏固。但是敘利亞是個例外。敘利亞此番政權變化，不僅俄羅斯伊朗利益受損，美國也心懷忐忑。

從美國利益的角度，華盛頓肯定樂見巴沙爾政權倒台，因為巴沙爾政權是親俄政權。美國支持的是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人武裝，美國的利益是通過庫爾德人這個棋子，介入地區局勢，為地區反恐建立支點，同時牽制土耳其，打壓巴沙爾。

但是另一方面，巴沙爾政權的存在，又對敘利亞境內的極端宗教勢力如ISIS、基地分支等形成了壓制，是符合美國利益的。巴沙爾政權一倒台，敘利亞境內的各派宗教勢力勢必蠢蠢欲動，混亂局面下，ISIS等恐怖組織會不會趁機坐大，美國也相當擔心。

更要命的是，沙姆解放組織（HTS）以及這次攻入大馬士革的其他武裝組織，都具有強烈的反美色彩和與美鬥爭歷史，多是由原來的阿爾蓋達組織轉化而來，這些武裝組織雖然後來轉型，主要聚焦於敘利亞國內政治，聲明脱離了基地組織和ISIS等，但他們和這些以攻擊美國利益為目標的恐怖組織仍具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比如，這次顛覆巴沙爾政權的主力，沙姆解放軍就是這樣一隻武裝組織。沙姆解放軍的領導人朱拉尼（Abu Mohammed al-Julani）和他的追隨者許多都是聖戰者，是美國赫然在列的「恐怖分子」，美國迄今仍懸賞1000萬美元要戈拉尼的人頭。而戈拉尼與基地組織的聯繫可以追溯到2003年，當時他是在伊拉克與美軍作戰的極端分子，一度被美軍逮捕。戈拉尼後來受基地組織領導人巴格達迪委派到敘利亞成立了「努斯拉陣線」，逐漸在敘利亞發展成氣候。這樣一個武裝派別的領導人控制敘利亞，對美國的來說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對中國來說，發生在敘利亞的政治變化也不是一個受歡迎的好消息。儘管中國不是敘利亞國內政治博弈的當事方，對與敘利亞有關的中東事務也沒有歷史包袱 ，但是隨着中國發展，海外利益擴展，敘利亞也是一個重要的區域合作對象。2023年中國和敘利亞建立了戰略夥伴關係，中國在敘利亞開始加大投資，有傳言說投資金額高達上百億美元。人們印象深刻的是，2023年杭州亞運會期間，中國政府還出包機接送巴沙爾夫婦出席亞運會開幕式，巴沙爾夫婦還到杭州靈隱寺上香。如今巴沙爾政權被顛覆，這些在當地的投資與利益是否會受損，雙邊關係的未來如何構建，都面臨着一定程度的不確定性。

所以敘利亞變天，地區國家中，除了以色列可以趁機蠶食敘利亞的土地，唯一真正「得道升天」只有土耳其這個國家。而敘利亞變局，也正是土耳其埃爾多安在後面為敘反對力量輸入軍事與政治能量支持的結果。土耳其和俄羅斯是宿敵，最不願看到俄羅斯軍事力量在敘利亞存在；和伊朗分屬不同教派，也不願看到伊朗在這裏擴展影響；和美西方在庫爾德問題上存在分歧，也不願看到美國操弄庫爾德議題介入區域事務。土耳其想把敘利亞變成自己的勢力範圍。

另外埃爾多安是個民族主義者，對復興奧斯曼土耳其的榮光一直有着不切實際的幻想。雖然土耳其如今已經淪為一個地區國家和中等國家，失去了和美俄等大國對抗博弈的能力，但是埃爾多安總是利用土耳其地跨亞歐要衝，扼守三海的位置，在這裏不停折騰，試圖拓展土耳其對地區局勢的介入和掌控能力。

如果沒有俄烏戰爭，土耳其根本無法撼動俄羅斯在敘利亞的利益，敘利亞境內各派別在各自的地盤可以達成平衡。但是當俄羅斯深陷俄烏戰爭泥潭，不得不抽出軍力回防俄烏戰場時，這種平衡就被打破，就給了埃爾多安發揮的機會。作為一個地頭蛇，一個機會主義者，埃爾多安絕對不會浪費機會。所以，形勢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土耳其成了唯一的最受益者。埃爾多安現在穩坐釣台，大口咀嚼着俄羅斯、伊朗和阿薩德政府的地緣殘骸，做夢都能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