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錫悦罪昭︱對美一邊倒 屈辱外交一路狂飆
韓國6小時「戒嚴鬧劇」結束後,尹錫悅的政治生涯也開始終局倒數。
這位檢察體系出身的總統,曾在大學時期參與針對1980年光州運動血腥鎮壓的模擬審判,並以模擬檢察官身份要求判處時任總統全斗煥死刑,引發輿論譁然;就任檢察官後,尹錫悅先是在 2016年「崔順實干政醜聞」中,完成拘留朴槿惠、崔順實、李在鎔的工作,並且成功起訴三星集團副會長李在鎔,又在2017年被時任總統文在寅任命為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檢察長,並於任上完成對前國防部長金寬鎮和前總統李明博的拘留起訴。但曾經的理想青年、鐵血檢座,不僅在登上權力顛峰後臨摹全斗煥,未來還可能步上朴槿惠、李明博後塵,無疑是對歷史的殘酷諷刺。
而除卻個人崎嶇的政治前路,同樣戲劇化的還有尹錫悅的激進親美路線,不僅被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領袖李在明批為「屈辱外交」,更引發韓媒質疑是「只關注美國的向日葵外交」,正如白宮晚宴那首引來訕笑的《American Pie》。而其結果無疑也觸發了內部的政治反噬,並讓韓國喪失身處中美之間的迴旋空間。
激進親美一路狂飆
回顧尹錫悅與夫人在2023年的訪美訪日行程,兩人看似投入,卻被輿論批評為無原則追隨美日、只注重形式與禮賓而無領導人格局,各種失言失態,更被不少韓媒批評是「令國家蒙羞」。但即便遭到嚴厲批評,尹錫悅依舊不改姿態,這種執著或許就是其對外路線的真實寫照。
就任總統以來,尹錫悅急於強化同盟關係,特別是與美國的戰略合作,希望藉此提升韓國在印太戰略的潛在作用,包括加強對南太平洋的介入、積極推動美日韓三邊合作、不顧內部反對強行提升對日外交層級,甚至強調韓國在全球範圍內的「中樞國家」作用。
當然,這背後或許會有「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也就是對尹錫悅來說,「親美」究竟是目標還是手段?說得更直接,尹錫悅究竟是以活躍表現、戰略迎合取悅美國,讓韓國更加錨定在圍堵中國的親美陣營中,還是以取悅美國換取韓國的國家地位升級,增加在中美之間的議價籌碼?從韓國的現實地緣角色來說,或許兩重論述互為表裡,不過從結果來看,尹錫悅的對美「一邊倒」明顯打破過往諸多慣例,甚至已經超出「平衡中美」戰略框架。
2022年5月,韓美領導人舉行會晤,同意將美韓同盟發展為集軍事、安全、經濟、尖端技術、供應鏈和全球治理於一體的中心軸,即所謂基於兩國共同價值觀的「全球全面戰略同盟」。在這一框架內,尹錫悅政府不僅迅速恢復文在寅政府時期暫停的美韓軍演,還提升了軍演的級別和進攻性。2023年3月,美韓時隔五年再度舉行大規模聯合軍事演習「自由護盾」;4月,美韓領導人以同盟建立70周年為契機,簽署《華盛頓宣言》,宣佈建立「核磋商小組」; 7月,美軍「肯塔基」號戰略核潛艇停靠釜山港,這是美軍戰略核潛艇1981年以來首次訪韓;10月,可攜帶核武器的美軍B-52戰略轟炸機飛越朝鮮半島上空,並首次在韓國境內空軍基地著陸。
而在強化美韓同盟為基礎上,韓日關係也連帶升級。尹錫悅政府上台後,兩國關係迅速解凍,並在美日韓三國互動機制下,取得一系列重要進展:2022年5月,三國先後舉行了朝核問題首席代表會議、副部長級會議、三國外長會議以及首腦峰會,韓日兩國也恢復停滯已久的穿梭外交;2023年8月,美日韓在美國大衛營舉行領導人峰會,實現高層互動機制化和常態化,並且確認三國每年至少召開一次領導人會議,輪流舉辦外長、防長、財長以及國家安全顧問會議,且實施軍隊共同演訓;10月,三國在朝鮮半島南部首次舉行聯合空中演習;12月,美日韓宣布啟動「朝鮮導彈預警資訊即時共用體系」。
接著尹錫悅又把目標瞄準北約。2022年2月俄烏戰爭爆發後,北約影響力再度復甦,在美國牽線下,韓國於同年5月跨區加入北約合作網路防禦卓越中心,成為首個加入該機構的亞洲國家,並參與該中心的「鎖盾」網路安全演習;同年6月尹錫悅更受邀參加北約峰會,成為第一位參加該峰會的韓國領導人。
對外失衡終招反噬
平心而論,以上種種確實都讓美韓同盟、甚至是韓日關係升級不少,也加重了韓國在印太戰略的角色分量。問題是,這些獲益背後不是毫無代價。
首先就是美日韓同盟看似成軍,強硬升級的韓日互動卻正在腐蝕尹錫悅的民意基礎。眾所周知,歷史問題都是韓日兩國深化安全合作的障礙,但尹錫悅政府為緩和韓日關係、重塑韓美日三邊合作,不惜以民族情感和國家利益為代價,換取改善對日關係,結果當然是未蒙其利先受其害。例如在2023年紀念韓國獨立運動的「三一節」講話中,尹錫悅不僅未提韓日歷史問題,更稱日本已從過去「軍國主義侵略者」轉為「攜手合作的夥伴」,引發媒體與在野黨排山倒海的批評。
此外,美韓同盟與美日同盟在戰略目標上始終存在「溫差」。相對來說,美日同盟更關注區域安全,主要針對「中國威脅」,但美韓同盟更關注半島安全。儘管雙方在朝核問題存在交集,韓日之間還是缺乏無懈可擊的結盟理由。這種沒有牢固政治、軍事和民意基礎的強硬升溫,合作往往只能流於表面。
接著當然就是損及中韓關係。在激進親美的戰略主軸下,尹錫悅政府廢棄了與中方的長期共識,在台海問題上不斷升級立場,從「希望和平」到「不希望戰爭」再到「可能介入」,種種表現不斷突破過往論述,姿態也更加明目張膽,從與美國在聯合聲明中共提台海「不得改變現狀」,再到直接向中國官方提出「不得武力改變或非和平手段解決」,對美討好的用意不言而喻。
當然,尹錫悅政府也多次表示,希望在相互尊重和互惠的基礎上,與中國建立更加成熟與健康的雙邊關係,但這明顯與其「親美遏華」的實際行動不符。歸根結柢,中韓雖在經貿與人員交流、朝鮮半島和平穩定上存在合作空間,但尹錫悅政府堅持的「價值觀外交」、「美韓同盟至上」原則,與中國的各方關切存在牴觸。
在戰略層面,尹錫悅政府推動美韓同盟升級轉型,深化與美國的軍事合作,同時強化美日韓三邊安全合作,並引入北約介入東北亞地區安全事務;在經濟層面,尹錫悅政府雖提出「安美經世」(安保與美國合作、經濟與世界合作)口號,卻積極參與美國主導的「印太經濟框架」、「晶片四方聯盟」等牽制中國經濟發展的機制,2023年韓國對華出口更是減少19.9%,被視作中韓關係「壓艙石」的經貿關係再受波及,雖然韓方稱這一舉措並非針對和排斥中國,但這種行為無疑會讓中韓關係的未來蒙上陰影;在政治層面,尹錫悅政府在台海、南海問題上發表一系列不當言論,不僅不顧中方核心關切,更是嚴重觸碰中韓關係紅線。
整體來說,不論是對日的彆扭升級、還是對華的持續疏離,都是尹錫悅政府激進親美的一環。只是這種作法雖換到一些表面好處,甚至可能是尹錫悅中期挽救低迷支持的有意為之,整體結果卻還是差強人意,尤其是在以外交收穫掩蓋內政失敗上。
在經濟層面,尹錫悅政府打破過去「保守勢力擅長經濟」的定式思維,經濟政績毫無建樹;在權鬥層面,尹錫悅對在野黨主席李在明的追殺失敗,更導致在野勢力的嚴厲反撲,展開了諸如人事任命、動議對第一夫人進行特檢的全力反擊,「屈辱外交」的抨擊當然也是產物之一。
整體來說,在經濟未見起色、朝野對峙嚴重的氛圍下,尹錫悅的激進親美起初或許只是戰略選擇,中期之後卻愈發呈現吸毒上癮的病態,並在挽救低迷支持無果的情況下,走向飲鴆止渴的悲慘終局,就像12月3日孤注一擲的戒嚴鬧劇。
從這個角度來看,尹錫悅的對外與對內思維,其實都有某種一以慣之的節外生枝、弄巧成拙:在對外戰略上,韓國與日本不同,本在中美之間更有迴旋餘地,也相對不用陷入陣營化的「新冷戰」泥淖,尹錫悅卻偏偏一意孤行,結果諂媚美日成色不知幾何,得罪北京、「屈辱外交」的罵名倒是板上釘釘;在對內權鬥上,即便尹錫悅支持度低迷、有被彈劾風險,卻也還是勝過發動戒嚴、急速催命:一旦軍隊違法強勢控制國會造成戒嚴既成事實,美國與國際必然不會承認;如果軍隊遵循法律拒絕強硬執行,決定戒嚴的相關方都會受到追究,不論是哪種結局,尹錫悅都首當其衝。
當然從眼下局面來看,由於各方彈劾、罷免呼聲高漲,尹錫悅短期之內都無暇顧及對外經營,激進親美路線暫告停歇。至於未來是否還有復甦機會,取決於尹錫悅政權能撐多久,以及下任總統要在多大程度上既成尹錫悅的對外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