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的不是特朗普 而是極端化政治|美國大選

撰文:劉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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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5日美國大選投票過後,全球矚目的結果出爐:特朗普(Donald Trump)確定擊敗賀錦麗(Kamala Harris),將開始自己的第二次執政。

從選舉過程的攻防來看,「極化政治」無疑是2024年的選戰主軸。說得更直接,這場大選既是兩黨候選人之爭,也是兩種仇恨值的激烈對壘,在這種背景下,「誰會獲勝」雖是重點、卻也似乎無關緊要,因為無論哪方勝出,美國的政治對立與極化都已成為定局,誰贏了都注定要成為另一群人的惡夢,汝之蜜糖、彼之砒霜,用在今年的美國大選實在非常貼切。

而隨著總統人選塵埃落定,今年的選戰終告結束;但選舉過程的政治與社會撕裂,無疑將影響國家未來的政策方向和政治生態。眼下結果雖已出爐,但其實不論獲勝者是誰,極化政治本身都已成為這次選舉的最大贏家。

美國大選投票日2024年11月5日來臨,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前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譯川普)和美國副總統、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賀錦麗(Kamala Harris,又譯哈里斯)1日晚在威斯康辛州,2日前往北卡羅來納州拉票。(Reuters)

極化政治為何出現

當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美國極化政治的出現有其歷史淵源與社經背景。

首先是意識形態與價值觀的深層對立。美國社會的兩極化源自政治、文化、和社會觀念的巨大分歧。近幾十年來,民主黨和共和黨分別代表了截然不同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共和黨愈發聚焦保守派選民,強調傳統價值觀、宗教自由、低稅負、減少政府干預等,並傾向在文化和社會議題上表達更保守的立場;而民主黨則日益激進化,傾向於多元化、種族平等、LGBTQ權益、環保主義等進步議題,尤其在城市地區和年輕選民中有較強影響。

前述意識形態分裂不僅形塑了雙方的政策對立,也讓兩個陣營對彼此的道德觀、人生觀存在根本的不信任。這種對立在這次特朗普、賀錦麗的競選綱領中就有明顯展現:兩人不僅代表不同的政策方向,更代表不同的美國社會形象。意識形態的對立不再僅限於黨派競爭,而是深入選民的身份認同,雙方選民因此對於對方政策和價值觀產生了「生存威脅」感。

圖為2024年11月4日,美國前總統、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Donald Trump)將在密西根州的大急流城(Grand Rapids)舉行最後的造勢集會,大批支持者提前到場。(Reuters)

再來是社會經濟問題的極化。美國的經濟結構變化和全球化進程在近年來也加劇了社會分裂:全球化帶來的產業空心化,導致藍領工人階層對民主黨政策失去信任,轉向反對全球化的共和黨;反觀民主黨,在城市知識階層和多元文化背景的支持者中越來越受歡迎。社會經濟層級的分化催生不同階層選民對於政府的不同需求,導致兩黨政策日益偏離,隨著社會上的貧富分化加劇,兩黨也愈發對立。

接著是媒體生態的變化。傳統媒體逐漸被社交媒體所取代,資訊傳播速度加快但資訊分裂加劇,而社交媒體的演算法傾向推送符合用戶偏好和情緒化的內容,選民因此更容易被相同觀點包圍。以這次大選為例,支持特朗普、賀錦麗的媒體與平台,幾乎形塑了兩種完全割裂的資訊環境,這種「資訊孤島」效應無疑助長了極端情緒,導致雙方的對話空間越來越小。

整體來說,極化政治的出現既來自美國根深蒂固的意識形態對壘,也與美國自身的經濟、媒體環境變化有關。

圖為2024年11月1日,美國前總統、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Donald Trump)在密西根州出席競選集會,望向屏幕上的現任副總統、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賀錦麗(Kamala Harris)。(Reuters)

極化政治劫持大選

而這種趨勢導致了2024年大選的走火入魔:一場披著民主外殼的政治活動,最後被近乎宗教狂熱的情緒所劫持。觀察候選人立場,這次選戰明顯展演了賀錦麗「進步主義」與特朗普「反建制主義」的極端對決。

賀錦麗首先要取悅民主黨陣營的進步派,這次競選綱領也高度符合民主黨核心支持者的利益和價值觀,包括種族平等、氣候變化、社會福利等進步政策。在社會議題上,賀錦麗主張推進更激進的LGBTQ平權、更嚴格的槍支管控以及更徹底的警察暴力改革。

這些政策當然是為吸引年輕選民和進步派支持者的選舉「牛肉」,但在保守派選民眼中卻「極具威脅」,並在一定程度上激化了保守派選民的反感情緒,尤其是她對社會多元化和包容性的強烈支持,難免讓共和黨選民視賀錦麗為「反傳統美國」的代表。這種情緒對立不僅撕裂雙方選民,更導致兩黨陷入劇烈的情緒對抗;選戰後期賀錦麗有意向中間靠、爭取溫和派共和黨選民時,又引發民主黨進步派的批評。

2024年10月22日,一個自稱「華裔美國人支持特朗普」(Chinese Americans For Trump)的組織舉行了一場汽車巡遊,有近100 輛汽車駛過明尼蘇達州雙子城(Twin Cities)地區的公路,圖為一群華裔人士身穿支持特朗普(Donald Trump)競逐2024總統大選的T恤。(X@AlphaNewsMN)

特朗普代表的則是共和黨的保守和反建制路線。所謂「美國優先」政策在經濟上更傾向保守主義,在外交上則主張減少外部干預,專注國內事務,例如特朗普多次宣稱的「台灣必須交保護費」、「移民正在入侵美國」。顯然,這種策略就是要利用對全球化和移民政策的批評,來吸引大量藍領工人、白人中產階層等對全球化不滿的選民。

此外,特朗普的核心支持群體對進步主義政策充滿敵意,特朗普因此更能利用反建制語言和行事風格來吸引排斥傳統「虛偽菁英」的選民。在這個過程中,各種煽動性言辭和對傳統媒體的批評,都讓特朗普支持者更加堅定要站在共和黨一方。不論特朗普是否當選,這種激進的政治言論都已成為兩黨激烈對抗的重要推動力,並且深深影響了美國政治文化。

在這種氛圍下,情緒動員無疑是這次大選的關鍵因素,且這種動員遍布各大議題。無論是賀錦麗還是特朗普,雙方都試圖通過激發選民的恐懼、不滿、憤怒等情緒來鞏固自己的支持。例如賀錦麗在演講中多次提及「種族平等的危機」和「氣候變化的緊迫性」,特朗普則強調「激進左派威脅」和「邊境安全問題」。雙方的情緒動員不僅強化了支持者忠誠,也極大程度鞏固了極化選民的立場,更不要說特朗普遇刺的突發事件,各種陰謀論滿天飛舞,已到無法停止的境地。

「自由」是賀錦麗的宣傳主軸。(Reuters)

2024年大選結果:極化政治的勝利

在這種背景下,大選的結束不會為美國帶來救贖,反而是在開啟新一段試煉。

首先,兩黨共識幾乎已經崩潰。2024年的大選鬥爭顯現,美國兩黨幾乎已沒有任何共識,在社會、經濟、文化議題上,雙方的立場完全對立,幾乎沒有妥協空間。無論誰當選,美國政府都將面臨更加激烈的黨派鬥爭。

而這種鬥爭將直接影響政策的執行效率,並使立法過程和行政管理難以順利進行,最終可能影響預算案、經濟刺激政策、社會福利計畫等關鍵議案;行政和立法的對立則可能導致政策推進步履維艱,進而降低政府的治理效率和公信力。

2021年1月6日,美國華盛頓,特朗普支持者,包括Douglas Jensen(中,身穿「QAnon」(匿名者Q)T裇),於參議院會議廳外跟國會山莊警員對峙。(Win McNamee/Getty Images)

再來是社會撕裂加劇。如前所述,選民的不信任和敵對情緒可能導致頻繁的輿論衝突,甚至出現暴力事件,2021年的國會山騷亂便是極化社會的一個典型案例。今年情況更加危險,選舉尚在進行時,就已因特朗普遇刺的突發事件引爆陰謀論潮水;如今結果出爐幾家歡樂幾家愁,支持者的失望情緒可能在街頭爆發,再度衝擊美國的社會秩序。

接著是極化政治的國際影響。毫無疑問,極化政治對美國的外交政策一致性帶來巨大挑戰,這種現象在2016年特朗普主義崛起時,就已經初見端倪,諸如「特朗普當選怎麼辦」等討論遍布全球輿論場。而所謂特朗普主義的真正推手,其實還是美國的極化政治。不論誰當選總統,都無法迴避極化政治的洪流、以及攀附其上的民意要求,這就導致美國的國際立場和政策不確定性大幅提高,不論是盟友或對手,其實都很難預測美國的下一步。而這無疑會影響全球的政治格局穩定,國際社會對美國的信任也可能逐漸削弱,全球多邊機制的有效運作也可能因此震盪。

整體來說,美國社會結構性分裂的加劇,政治文化的對立,以及意識形態的極化,都是當前美國政治生態中的固有特徵。這場大選的核心不僅在於候選人勝負,更在於極化本身成為了最大贏家。未來的美國政治,也將繼續在對立和衝突的氛圍中前行,並導致治理能力和國際影響力的制約與掣肘。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無論誰贏誰輸,結果都是極化政治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