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還能回頭嗎?
敵意的螺旋正在肆意上升,可能還會持續上升,在沒有到達頂點之前,誰也沒法回頭。使以色列陷入這種敵意螺旋的背後推手,是國內的右翼勢力,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及利庫德集團與極右翼結合在一起,維持着當前的戰時內閣。
筆者曾於今年4月5日在《聯合早報》刊文《走得太遠的以色列》指出,為了應對哈馬斯的挑戰,以色列已經「走得太遠」;言猶在耳,今日之以色列似乎不僅沒有收縮以鞏固戰果,反而走得更遠了。如果說之前以色列自稱面臨七個方向的戰場,是在被動應對周邊回教世界的挑戰;如今卻是在各個方向主動出擊,加沙地帶、也門胡塞武裝、約旦河西岸、黎巴嫩、伊朗等都受到以色列不同方式的攻擊。那麼,如此四面出擊的以色列,還能回頭嗎?
至少目前看來,以色列並不想回頭。自9月中旬以來,以色列在加沙地帶的軍事行動趨於收官階段,開始將主要攻擊目標轉向北部的黎巴嫩,以報復以哈衝突以來,真主黨對以色列未曾間斷的襲擊,目標是讓被迫遷徙的近10萬北部居民回家,並尋求在黎巴嫩南部建立一定寬度的緩衝區,確保北部地區的長久安定。
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以色列已採取許多常規和非常規的手段,常規方面包括向該方向增派軍力,徵召預備隊,用燃燒彈燒燬樹木等地面障礙設施,定點打擊真主黨炮兵陣地等,為開展地面行動做各種準備;非常規方面包括襲擊真主黨主要領導人,利用傳呼機、對講機等民用設備無差別殺傷對手,某種程度上已突破國際法界限,與國家恐怖主義無異。
這些舉措如果再結合空襲黎巴嫩首都貝魯特,在德黑蘭暗殺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遠程打擊也門胡塞武裝的基地,足以證明以色列已制定詳細方案來實施既定的戰略目標,也就是說,它並沒有想過要回到去年10月7日哈馬斯發動阿克薩洪水行動之前的戰略態勢。
在可預見的將來,以色列恐怕也無法回頭。當以色列在加沙地帶製造了超過4萬人的死亡,其中四成左右是未成年人;當以色列狙殺了哈馬斯、黎巴嫩真主黨、伊朗革命衛隊多名高級領導人,且都是無視主權原則的跨境行動;當9月26日以色列政府在幾個小時後就拒絕了美國、歐盟聯合提出與黎巴嫩停火21天的建議,幾乎使所有談判陷入僵局。
當這些做法被毫無阻礙地祭出後,以色列與回教對手之間的仇恨,變得前所未有的無以復加,甚至可能超過歷次中東戰爭帶來的敵意,而且幾乎沒有哪個斡旋者或調停者,可以發揮緩和的作用。
敵意的螺旋正在肆意上升,可能還會持續上升,在沒有到達頂點之前,誰也沒法回頭。使以色列陷入這種敵意螺旋的背後推手,是國內的右翼勢力,總理內塔尼亞胡及利庫德集團與極右翼結合在一起,維持着當前的戰時內閣,還將國家經濟推入戰時模式,大量預備役人員隨時待命,恰如內塔尼亞胡所說:「我們不能坐等威脅到來,而是要主動消滅威脅。」
在這種模式下,只要國內民眾的對外敵意還在上升,右翼群體的勢力就會隨之增強;即使哪一天右翼下台,敵意也不會遽然消失,回頭與對手和解的道路,可能不得不在更惡劣的情況下重新開始,漫長而艱難。
三個要素組成短暫獲利窗口期
從歷史視角看,以色列或許終將回頭。大部分以色列人應很清楚,歷史的啟示是,要想實現長治久安,必須學會與鄰居和平相處;回頭或許是必然的,只不過眼前是一個獲得巨大短期利益的窗口期罷了。
這個窗口期由三個要素組成,一是美國大選膠着未明,無暇給以色列強大而明確的壓力,儘管特朗普(Donald Trump)上台可能會包容關係很好的內塔尼亞胡,但賀錦麗(Kamala Harris)當選則會竭力限制以色列的擅自行動;
二是俄烏戰爭吸引了世界主要大國的注意力,大國角逐的激烈時期,自然會有意無意地忽視小國之間的冒險行動,儘管中東地區是誰也無法忽視的火藥桶;三是回教世界還基本未能團結一致,什葉派與遜尼派的宿怨依舊,土耳其、埃及、沙特阿拉伯等地區大國各懷鬼胎,是以色列必須努力長期維持、對己有利的外部環境。
但是,這個窗口期很快就會過去,除了俄烏戰爭在短期內還看不到結果外,美國大選在11月5日就會見出分曉;以色列進入黎巴嫩南部展開地面行動,其軍事優勢將大為縮減,對手間的合作會更緊密,如果不能速勝,挫敗或僵持就會馬上帶來巨大的回頭壓力;更何況不要忘了,以黎邊境現在還駐紮着數千人的聯合國維和部隊,無視他們的存在,意味着對國際社會的蔑視。這些可能都是以色列不得不慎重面對的困境,也是迫使它思考歷史啟示的外部環境。
照此分析,以色列目前遇到的情況,看起來像一個哲學論斷,即它不想回頭,也無法回頭,卻終將回頭。陷入這樣一種抽象且無奈的哲學困境中,以色列如何尋找出路,何時才能回頭,或許是對聰明的猶太人的真正考驗。
作者:陳留俊,揚州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