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最後一次QUAD峰會:為什麼圍堵中國這麼難?
當地時間21日下午,四方安全對話(QUAD)在美舉行峰會,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澳洲總理阿爾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皆來參與。
由於拜登已確定退選,岸田文雄也即將卸任,這次將是四人最後一次在QUAD聚首,眼下特朗普(Donald Trump)的來勢洶洶,更讓外界擔憂這恐怕也是QUAD最後一次峰會。但即便如此,與會各方還是積極喊出各式口號,並且圍繞中國發表相關意見,例如岸田與拜登就在會晤後表示,將在「解決與中國有關問題方面」繼續密切合作,將反對和堅決回應中國「單方面試圖以武力改變東海和南海現狀的任何行為」,同時重申台海和平穩定的重要性。
當然,由於QUAD向來強調「不針對特定國家」、「聚焦更大的發展願景」,因此在會後聯合聲明中,四國領袖還是沒有直接提及中國,而是以「我們對東海和南海局勢嚴重關切」、「關切在南海的脅迫和恐嚇行動」進行表述,不過所指對象究竟是誰,一切不言而喻。
從2007年成立以來,QUAD已從鬆散的夥伴關係,逐漸成長為圍堵中國的印太重要架構之一。但QUAD成員國雖對印太安全有共同承諾,卻也面臨內外的複雜挑戰,而這無疑會削弱其圍堵中國的成效與力道。
QUAD內部的三大協調問題
首先是QUAD的內部三大協調問題。
第一,四國的戰略目標與排序不同。QUAD成員國雖在安全合作方面有著共同目標,但各國在國家利益和排序的不同,增加了持續合作的難度。
美國的印太戰略旨在遏制中國的軍事擴張,並且確保自由航行權和區域安全,佈局強調「自由開放的印太」(FOIP),並且希望進一步深化與盟友的合作,如日美同盟和美印軍事合作。
而日本對海洋安全的關注主要集中在東海的領土爭端,特別是釣魚島(日本稱「尖閣諸島」)問題。日本擔心中國在東海的強勢行為,以及其對能源通道的安全性構成威脅。因此,日本更關心印太北部的安全問題,尤其是朝鮮半島和東海。
印度則將重心放在印度洋地區,尤其是馬六甲海峽及其沿岸的戰略資源。印度一直強調其海上優勢,並逐步擴展其「藍水海軍」能力,以應對中國在該區域的影響力,但對於參與東海和南海等爭端,印度就持相對謹慎的態度。
澳洲主要關注的則是南太平洋地區。該地區在過去數十年間,成為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下的重要戰略帶,澳洲擔心中國通過基礎設施投資和外交影響力,干預其傳統的地區主導地位。
顯然,QUAD四國的地緣政治和國家安全需求互不相同,儘管彼此在海洋安全問題上存在共識,但如何平衡彼此的戰略利益和排序,始終是一個挑戰。
第二,四國的軍事能力和戰略資源存在差異。
美國作為全球軍事力量的領導者,擁有強大的海軍和海上力量投射能力,尤其是航母戰鬥群和全球軍事基地兩大關鍵指標。根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數據,2022年美國軍事支出達到8,010億美元,佔全球總支出的39%。
而印度和日本雖在過去十年內大幅提升了海軍實力,但相對於美國來說,其全球投射能力仍有局限。例如,印度雖擁有一支快速增長的海軍,但主要集中在印度洋的海域,而非全球範圍內。根據國際戰略研究所(IISS)報告,印度目前有約150艘軍艦,但其航母和潛艇數量相對有限。日本則受到和平憲法一定限制,還是無法在擴軍上大展身手。
澳洲的海軍實力則無疑是QUAD四國中最弱的,且主要集中於太平洋地區的國防與安全事務。雖然澳洲積極參與印太地區的軍事合作,但其軍事能力還是無法與美日印相比。
而軍事資源和能力的差異,將會影響四國在聯合軍事行動中的協調性。如何在不同的能力水平下進行有效的聯合作戰,將成為QUAD在未來實現更緊密合作的一大難題。
第三,法律與規範框架的差異。
QUAD四國在海洋法和國際規範認知上存在差異。例如,雖然印度和日本都支持國際海洋法規範(如《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但印度在某些情況下對自由航行權的解釋相對保守,特別是在其專屬經濟區(EEZ)內。這可能會導致四國在具體行動中出現分歧,特別是在面對海上爭端和非法捕魚行動的時候。
QUAD面對複雜的外部環境
再來是複雜的外部環境。
第一個當然就是區域國家的謹慎態度。
東南亞國家對於QUAD的海洋安保合作持不同立場。部分國家對QUAD的行動表示歡迎,認為能夠制衡中國的海上影響力,尤其是過去的越南與現在的菲律賓。但諸如馬來西亞、印尼、新加坡等其他東南亞國家,則對QUAD的行動表示謹慎,擔心這會加劇區域內的軍事緊張。且東盟(ASEAN)國家始終希望在中美之間保持戰略平衡,並不願意明確選邊。根據新加坡國際事務研究所(SIIA)2022年調查,約60%的東南亞國家領導人認為QUAD的行動可能會激化地區矛盾。
太平洋島國也因為QUAD而陷入兩難。如前所述,這些國家在「一帶一路」倡議下接受了大量中國的基礎設施投資和經濟援助,卻也希望從QUAD中獲取安全保護和經濟支持。
前述國家的態度將對QUAD的未來協調構成挑戰。如果QUAD的行動過度針對中國,可能導致域內國家的不安,從而影響其與QUAD成員國的外交和經濟合作。整體來說,這些國家如何在中美兩大勢力之間取得平衡,將成為未來影響QUAD合作穩定性的重要因素,而這也預示了QUAD的動員力與圍堵力存在張力:QUAD越不強調圍堵中國,就越能爭取到域內小國參與合作,但這顯然不是美國的初衷。
第二就是QUAD各國與中國的經濟聯繫。
作為QUAD的主要圍堵對象,中國的行動反應隨著近年的中美博弈而升溫。不僅多次在官方聲明中譴責QUAD為「冷戰思維的產物」,稱其會「加劇地區的不穩定性」,也開始在外交、經貿上對QUAD成員國施壓。
例如,中國是澳洲和日本的最大貿易夥伴,經濟制裁因此成為中國的潛在籌碼,中國對澳制裁便是一個明顯案例。2020年以來,中國對澳洲的煤炭和農產品出口進行了多次制裁,明顯對其國內相關產業造成影響,相關禁令一直到2023年才陸續取消,澳洲當然也在期間調整了國家的對華政策。
而美國雖想圍堵中國,也在近年發起對華貿易戰,卻還是沒能完全實踐中美脫鉤,這也就預示了,「鬥而不破」將是中美未來的博弈常態,QUAD的效力不彰當然也是結果之一。
整體來說,QUAD峰會的持續舉辦,顯示四國在應對印太地區挑戰的一致立場。但內部的協調障礙、地區國家的反應、與中國的對抗風險,都是QUAD推進議程、尤其「圍堵中國」這一潛在目標時,必然要面對的複雜問題。但與其問「為什麼圍堵中國這麼難」,美國或許應該回到原點仔細思索,為什麼圍堵中國這麼難,還非要把QUAD形塑成圍堵平台,導致各方與區域陷入選邊的恐懼與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