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外部化內部矛盾」難以持續

連續兩日的傳呼機、對講機爆炸之後，以色列9月19日再向黎巴嫩南部發動大規模空襲，以軍稱空襲毀滅了過百個可向以色列發動即時攻擊的真主黨飛彈發射台。

同日稍早，真主黨領袖納斯魯拉（Hassan Nasrallah）發表講話，表示真主黨承受了「嚴厲和殘酷的重擊」，指責以色列超越了所有紅線，表明以色列至今沒有公開承認或否認責任的連續通訊設備爆炸攻擊已算得上是「宣戰」，承諾將會向以色列作出「公正的懲罰」，卻拒絕討論時間、地點和形式。

短暫的勝利

本周的以黎戰事，從一時三刻的角度來看，以色列可說是「贏得漂亮」。傳呼機、對講機集體爆炸後，黎巴嫩人心惶惶，人們都擔心其他接近平民的電子設備都被以色列下了手腳，隨時爆炸。貝魯特的航班也禁止乘客將傳呼機等設備帶上飛機。

兩日的襲擊造成至少37人死亡、數千人受傷，其中不少也是真主黨成員。以方還傳出消息，稱襲擊的成效超過真主黨所願意承認的，真主黨的精銳部隊拉德萬（Radwan）喪失了大部份的指控架構。由於在兩日爆炸中受傷的不少都是真主黨的戰士，就算納斯魯拉真的要懲罰以色列，也只能臥薪嘗膽般的靜待其變－－不要忘記，對於7月31日哈馬斯領袖哈尼亞（Ismail Haniyeh）在德黑蘭被殺，伊朗到了今天還在靜待報復的時機。

在這個空檔之中，以色列就算不向黎巴嫩作地面進攻將真主黨趕出黎南，也必然會繼續打擊真主黨軍力，正如19日的空襲一般。早前已表明以黎交火進入了「新階段」的以色列防長加蘭特（Yoav Gallant）19日就聲言真主黨未來會付出愈來愈沉重的代價。

在加沙，經過近一年的作戰，雖然以色列未能達成消滅哈馬斯軍事及管治能力、救回人質，以至保證加沙未來不構成對以威脅「三大目標」的任何一個，但以軍已經快到了打無可打的階段。隨着人質死亡，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還需要面對以色列內部對其拯救人質不力的民意壓力。在美國拜登（Joe Biden）當局幾乎已公開承認加沙和談已死之際，透過加大打擊真主黨，將6萬北部居民安全重返家園提上日程，確實是一種轉移視線之法。

而且，如果以色列的軍事行動真能達到理想一般的成功，迫使真主黨在加沙戰爭還未結束之前停止對以色列北部邊境地區的攻擊，讓北部居民安全回家的政績，也確實有可能讓一直藉助戰爭保留權力的內塔尼亞胡獲得政治重生，在下次選舉後繼續執政－－經過近一年的戰爭之後，反對派聲勢下滑，內塔尼亞胡的利庫德集團（Likud）已重新成為民調上的第一大黨，他的整個執政同盟可望獲得的席位只差個位數就能超過繼續執政所需的半數。

這可能是內塔尼亞胡個人的政治勝利，也可能是以色列在短期內的策略性勝利，但長遠依然卻為以色列的國家存亡埋下更大的禍因。

根深蒂固的內部矛盾

回顧去年10月7日之前的以色列，兩大矛盾正威脅着以色列的國體。2022年12月重新上台之後，內塔尼亞胡在其極右和極端正統猶太教政治盟友要求之下推動的司法改革，用意是削弱法院約束以色列國會執政多數的權力。

其背後的一大矛盾是如今依然佔人口多數的世俗化猶太人同極端正統派之間的衝突，年輕的猶太宗教經典學生不用像其他猶太人一樣服兵役是這個矛盾的標誌。

這個矛盾的深因則是極端保守派的超高生育率（每位婦女生6.6個子女，遠高於世俗化猶太人婦女的2.0個），如今佔人口大約13.5%的極端正統派到21世紀中葉將佔以色列人口的四分之一。如今，宗教經典學生免服兵役的體制被法院否決之後，已經因為內塔尼亞胡需要極端保守派支持而引起持續不斷的政治風波，未來以色列會否由世俗化國家變成宗教國家的爭議將會威脅到以色列整個國家的未來－－畢竟，以色列的經濟和國防幾乎全由世俗化以色列人支撐起來。

第二個矛盾則是出於激進極右勢力的不斷崛起。在內塔尼亞胡等右翼政客的縱容之下，90年代曾公開威脅推動《奧斯陸協議》的時任總理拉賓（Yitzhak Rabin）性命的本格維爾（Itamar Ben-Gvir）如今已是管理警隊的國家安全部長；2000年代曾涉嫌參與策劃阻止以色列退出加沙的恐怖襲擊的斯莫特里赫（Bezael Smotrich）如今則是財政部長，他更從以軍手中奪得了約旦河西岸的不少民政權力。去年10月7日之後，兩人有關將巴勒斯坦人趕出加沙、正式吞併西岸等言論持續引起重大爭議。

他們還不是極右中最極端的例子。像山上青年（Hilltop Youth）之類的西岸宗教鍚安主義組織，甚至主張要消滅現有的以色列民主國體，將所有巴勒斯坦人逐出以色列國境和佔領地，以國王領政，將猶太教定為國教，把境內清真寺聖所變成猶太教堂。他們在西岸對於巴勒斯坦人的暴力壓迫，如今卻愈來愈得到警方縱容。雖然山上青年的一些首腦成員已被歐美制裁，但極右官員的包庇將會助長這種極端主義，長遠威脅到以色列內部的安全。

兩種矛盾依然在以色列國內燃燒。無論是極端正統派，還是極右，在以色列國內對他們的規範機構幾乎就只有以色列的法院。因此，內塔尼亞胡重新上台之後的首要「改革」對象就是司法機構。

去年接連引爆大型示威的司法改革，如今雖然平靜了下來，但其衍生出來的憲政危機依然未去。

早前，本格維爾已經不顧法院命令將一名牽涉警暴的警員升職，打擊了以色列的法治。支持司法改革的司法部長萊文（Yariv Levin）近日又抗拒最高法院的命令，為了阻止反對司法改革的最高法院法官升任為首席法官而堅持不召開他依法必須召開的司法任命委員會會議。由於最高法院已為萊文設下9月22日作為時限，如果後者堅拒不從，另一場憲政危機又將重臨。

以色列的國內矛盾，暫時被戰爭的陰影蓋過。然而，在以色列不斷製造或激化外部敵人之際，內部矛盾依然是個不解之結，其對以色列的長遠威脅恐怕比巴勒斯坦的激進組織又或者周邊敵對勢力更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