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如何應對美國的TikTok剝離法案？

美國眾議院3月13日以352票對65票的懸殊比例通過了對TikTok的剝離法案。該法案將提交參議院討論並投票，如果通過，將送至美國總統拜登簽署生效。在美國當前的政治形勢下，TikTok剝離法案獲得參議院通過並且由拜登簽署成法的可能性很大。即使美國參議院提出修改意見或暫緩通過，但最終通過此法的結局基本上可以確定。

面對這種前景，TikTok應該怎麼辦？事件發展的結局可能會怎樣？中國政府是不是應該對此採取對等報復措施？安邦智庫（ANBOUND）的研究人員認為，對TikTok的母公司字節跳動和中國政府來講，未來將面臨如何回應的決策和策略選擇問題。

對於美國此次形同公開搶劫的TikTok剝離法案，國內輿論群情激憤。一種有廣泛代表性的建議稱，中國應該對美國的公開搶劫採取對等報復，如對在中國的一些美資企業採取類似的政策，強制剝離一些在華美國企業的資產，對美國的無理法案進行回擊。不過，安邦的研究人員個人認為，這種尋求對等報復的做法可能不是很好的辦法。如何回擊美國的無理剝離，思考的出發點不是為了尋求睚眥必報的痛快，而是要優先考慮採取什麼樣的策略，對中國企業和中國政府的綜合利益最大。

在企業層面，考慮的重點有兩點：一是如何保護TikTok股東和投資者的商業利益；二是如何保護TikTok用戶的利益。

據公開訊息，TikTok公司有60%的股權由國際投資者持有。2024年，TikTok的母公司字節跳動的最新估值已經增長到約2680億美元。TikTok的全球用戶數（不計中國）已經達到了17億，月活用戶人數高達11億。TikTok在美國有1.7億用戶，為美國700多萬企業賦能，涉及30萬個就業崗位。如果字節跳動最後屈服於美國的壓力出售TikTok的股權，這將是一筆天價的股權交易。如果字節跳動選擇TikTok退出美國市場，不僅其股東會遭受巨大的商業損失，其美國用戶也會受到很大的傷害。需要指出的是，字節跳動如果出售TikTok股權，將會面臨中國法律的限制，因為其算法計算已被列為限制出口的範圍。

在國家層面，TikTok剝離法案面臨不同的情況。在我們看來，首先需要理性分析，在全球背景下，中國的戰略利益是什麼？我們認為，一個國家的戰略利益體現在多個方面——包括：人民的安全與幸福、主權獨立與領土完整、國防、外交、經濟利益、國家安全等不同領域的戰略利益。其中，經濟利益是國家戰略利益的重要體現。應該看到，中國的國家利益建立在全球化時代的對外開放基礎上。近幾年，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不斷打壓中國和中國企業，推動與中國脱鈎斷鏈，但中國的核心利益（尤其是經濟利益）仍是建立在改革開放的基礎上。中國只有保持開放，與世界市場互通有無，中國才能繼續與國際市場、國際產業界、國際科技界相互往來，形成支撐中國經濟的重要基礎。

比較中國與俄羅斯的經濟模式不同，可以更好理解什麼是中國的戰略利益。俄烏戰爭爆發後，中國的立場是站在和平一邊，秉持中立，勸和促談，而不是選邊站隊。中央的這一策略曾引發一些人的不解。但為什麼中國決策層會如此抉擇呢？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有自己獨特的戰略利益。中國在全球化時代的角色是「世界工廠」，中國經濟依賴於「大進大出」模式——從全世界獲得能源、礦產，向世界市場出口產品。

中國綜合國力的持續增強，來自於改革開放之下的「大進大出」。中國經濟的這一特點，是所有決策和政策都不能忽略的。而俄羅斯經濟則完全不同，俄羅斯國土廣袤，資源極為豐富，即使在戰爭狀態下，靠着石油、糧食以及核武器，俄羅斯可以在很長時間內承受較低水平的封閉經濟，在制裁之下維持基本生存。由於經濟模式的巨大差異，中國不可能與俄羅斯進行戰略利益的完全捆綁。因此，在俄烏戰爭中選擇和平的立場，與中國的戰略利益高度一致，顯示了中央的英明決策。

有人會問：如果不對TikTok的強制剝離採取對等報復，這是不是中國在政治和外交上服軟？是不是會對國家形象造成巨大的負面影響？安邦研究人員認為，不搞針尖對麥芒的對等報復，並不是政治和外交上的服軟，而是為了在更高層次、更長遠時間內更有效地回擊美國的打壓，更好地保障中國的長期戰略利益。在具體做法上，可以考慮如下幾點。

針對TikTok被美國強制剝離，中國要利用這一時機，廣泛宣揚中國將長期堅持對外開放政策，歡迎包括美國企業在內的外商來華投資。同時我們要突出，在對待外資的策略上，中國與美國有很大的不同。雖然美國號稱是自由市場經濟，但現在的美國市場已經高度政治化了，政客們和政府會基於地緣政治利益考慮問題。不管TikTok在美國最終是什麼結局，此次強制剝離案在世界上都會引發程度不同的震動，讓人看到美國基於地緣政治利益的另一面。

從中國政府的角度看，主觀上肯定不願意字節跳動屈服於美國政治壓力而出售TikTok。從地緣政治（而不是商業利益）角度看，如果事情不可挽回，中國可能更願意看到讓TikTok撤出美國。這將會形成美國由於政治原因而禁止TikTok的事實。這種局面肯定會在美國國內形成很強的反對意見和負面影響。美國將會開一個先河——由於政治原因而採取強制性的措施，最後導致一個有1.7億美國用戶的平台網站被美國封禁。從法律上來看，這將被視為美國政府動用公權力來違反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限制美國人民的言論自由。如果這一事件最終發生，有可能在美國曆史上產生劃時代的影響。

簡單總結，中國方面在應對策略上要抓住兩個核心：

一是中國在經濟上和政策上要強調對外開放，中國不想與世界脱鈎斷鏈，中國歡迎世界上所有的資本（包括美國資本）到中國來投資。要特別強調的是，在華投資的外資和外國企業，都是以實際行動支持中國對外開放和經濟發展的機構，這是中國重要的朋友而非敵人。因此，對在華外資搞對待報復，是很不明智的。如果中國能夠通過TikTok事件展現中國堅持改革開放的決心和行動，對在華外資將會有很大的正面影響。

二是在政治上，中國要凸顯美國因為地緣政治原因而限制美國人的言論自由、媒體的表達自由，也粗暴限制了外資在美國開辦公司、合法經營的自由。有理由相信，這種影響會在美國國內、整個西方世界以及在全世界擴散。它會告訴所有人，美國的政治是什麼樣的？美國的政治家在極端情況下會怎麼做？這種影響不斷擴散，將會改變世界對美國政治的看法。

最終分析結論：

應對美國強制剝離TikTok的事件，中國不宜採取短期對等報復措施，而是需要從長計議，選擇最有利於中國長期戰略利益的方式來應對。中國可以更加擴大開放，歡迎外商投資中國，提升中國的營商環境。一個保持開放、經濟持續增長、綜合國力不斷強大的中國，才是中國最大的戰略利益！

本文原載於2024年3月20日的安邦智庫「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