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的一角︰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看深層浪費

撰文: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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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將近,不少港人為了應節,都喜愛以月餅送禮。在中國文化傳統影響下,香港人自然認為禮多人不怪,送禮應寧濫勿缺,以免失禮人家,徒然令自己面子失色。所以香港人對浪費食物自然是見怪不怪。惜食組織「食德好」上月發表的調查報告推斷,去年約有108萬個過剩月餅。但另一方面,「食德好」亦訪問324個家庭,發現六成家庭指去年收到一至兩盒月餅;相比前年同類調查,無食剩月餅的家庭由前年的46%上升到去年的57%, 總計受訪家庭去年平均食剩1.08個月餅,較前年1.2個為少,顯示市民的環保意識提高。估計是因為近年不少環保組織大力宣傳珍惜食物有關。而香港政府亦有製作廣告,呼籲市民「食物那麼珍貴,切勿浪費!做人要惜食 !千萬別浪費!」。

 

在一浪接一浪的個人減費的宣傳下,似乎減少浪費食物的最好方法就是港人「一人行多一步」就可以輕易解決。只靠個人努力減費無疑是值得鼓勵,不過這會否忽視了食物浪費問題的深層次根源,即在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生產必然過剩。而資本主義式的生產至少包含了三個主要環節,分別是生產、銷售和消費。然而,要求消費者共同努力解決食物浪費,其實單單只把注意力集中消費環節之中,而忽視了銷售和生產對食物浪費負有共同責任。只強調個人量力而吃,減少浪費明顯是著力不足。但這樣一來,食物浪費的問題便會輕易地歸咎於個人的品德問題及送禮交際問題,而掩蓋了問題正正出於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結構問題。

 

服務至上反而成了浪費

 

商品銷售商作為溝通生產商和消費者的中介,商品銷量當然是它們的主要考慮。要有好的銷量,當然要保証商品種類的供應充足,所以銷售商往往在購入商品時傾向寧濫勿缺。這變相亦會刺激生產商過量生產。而且銷售商亦因為要確保商品具有一定質量,往往會把不少稍欠新鮮的商品棄之如敝屣。依此邏輯,這種結構式浪費的「規模」難道不比消費者的更龐大嗎?

 

最近在法國通過了一項法案,在新法例下,舖位面積大於約4300平方呎的超市,不可棄置未過期的食物,並必須與食物銀行簽訂捐贈協議,一旦違法最高可被判罰款7.5萬歐元。但這仍難以阻止浪費食物,因為有些食物雖未完全過期,但已過了保鮮期,銷售商害怕商品質素下降,難以吸引消費者前來購買,但又礙於新法例規定不可棄置未過期的食物,於是唯有故意損毀食物。說到底銷售商用盡各種方法,大量購入商品,只是為了商品因愈便宜而愈具有競爭力,愈具有競爭力則所帶來的利潤亦更多。大量損毀食物去確保商品素質,亦是為了吸引消費者前來消費的無可奈何的手段。因此,在資本主義追求利潤至上的心態下,銷售商會有意無意地為了追求利潤而充當了浪費食物的第二把手。

 

冰山下的生產商

 

生產商作為商品的生產地,無疑要為浪費食物負上主要的責任。生產商為了要在市場上確保自己商品的佔有率,必定會擴大生產規模,進行大量生產而降低生產成本,以求壓垮其他競爭對手。而另一方面,為了要最大限度充分利用生產的人力資源和生產機器,必然要進行不停息的生產,因為生產商如要獲利,必定要求員工所產出的商品價值與數量大於員工的薪金,所以員工必然要生產出大於自己薪金價值的商品價值與數量。於是員工產出的商品數量愈多,表明生產商愈能夠充分利用員工的生產力。只有人力和機器不停生產,生產商才可以由員工和機器身上收回當初的投資。

 

一方面,由於員工必定要生產出比自己薪金價值還要高的商品價值與數量;而另一方面,員工亦是於資本主義生產結構內消費者的位置。因此,他們同時成了商品的生產者和消費者。員工的工資低於商品加上他們必須在系統內消費就造成,商品數量必然不能在系統內被全部消化。這邏輯就說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必定會出現生產過剩的問題。

 

應放棄感官和道德式認知,哲學性反思有助了解何謂浪費

 

在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大量的商品被生產出來,即使有部分被銷售商和消費者所容納,但仍有大部分被置於生產商那裡。那些未被銷售和生產環節所消化的商品,才是根本的浪費。但我們大多數人只會注意到在生活中較為容易察覺的浪費行為。即是說感官總會欺騙我們,使我們很容易察覺自己、身邊的朋友及鄰居吃剩大量的食物。只需打開家門,望一望各家各戶在走廊放置的垃圾袋便可以發覺。但對於銷售商,甚至生產商的浪費行為,普通人根本難以察覺,能夠發現銷售商的浪費行為本身已是個去感官化的哲學式的思考。只從感官出發把浪費行為歸咎於個人的品德問題,最後只會導致人們忽視了浪費問題的資本主義結構的邏輯。

 

總結來說,食物浪費問題的根源是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結構性問題,而非單就個人品德就可以解決。我們應該放眼於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理解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是一個由生產、銷售和消費組成的有機體,其中消費者甚至銷售商只佔其中的個別位置。然而,應如何教育人們放棄以感官和道德的方式看問題,轉而從一個反思和批判、甚至哲學的角度來了解浪費食物這個問題,看來不僅是環保問題,而是一個深層次的政治經濟和意識形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