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之狗》新書發佈會（上）——現代都市就是謎團的集合｜思兼

由香港作家譚以諾主持，夏芝然、陳浩基對談的《慾望之狗》新書發佈會，早前在香港誠品書店舉行，題目為「然後，談談藏在謎團裡的種種可能。 」。夏芝然在出版《慾望之狗》之前，已著有迷你小說《異色的橙》和《甜美黑洞》。譚以諾現任香港浸會大學電影學院講師，著有小說《黑目的快樂年代》、《於是我坐下，聽調酒師M說H城的傳說》等。陳浩基則是華語界頗有名氣的推理小說作家，著作包括《山羊獰笑的剎那》、《網內人》，以及國際成名作《13．67》。《13．67》同時獲得日本「週刊文春10大推理小說」和偵探小說研究會「10大本格推理小說」雙料第一名；該書目前已售出美、英、法、意等十二國版權。

驟耳聽來，如果我們單單以嚴肅小說與類型小說的分類來看的話，《慾望之狗》與陳浩基寫的正統推理小說好像沒什麼關係。《慾望之狗》並沒有類型推理小說的包袱，不需要像本格派推理小說般，要有很完整的設謎與解謎部分。不過，推理小說所關注的都市經驗往往有很多懸而不決的部分，事件與圍繞事件的感情與慾望永遠在進行當中。很多這些感情與慾望都沒有解決方法，成為都市人想忘記但無法忘記的夢魘。這類小說在日本被稱為「ミステリー小説」（mystery novel，姑且譯為「懸疑小説」）。《慾望之狗》就是眾多懸疑短篇小說的結集。

點擊查看三位作家的著作

城市的焦慮與懸疑

對於夏芝然來說，圍繞《慾望之狗》的情緒是莫名其妙，來自四方八面的焦慮。這種焦慮「極為碎片化，我們沒有辦法整理出它的源頭、中間，以及它究竟是關於甚麼。」她譬如說街道多了人，生活環境裡面的樹木沒有增加，引申而來就是我們不了解、不認識整個城市規劃，這些無解的疑問都加劇了焦慮。她提及父母輩總會以「你思考這麼多有甚麼作用呢？有飯吃，有屋住不就很好了嗎？」驅散這種焦慮。城市壓抑我們對周圍環境想像力、好奇心，而無辦法好好梳理這些謎團。最終這些謎團就會一直縈繞不散，成為推理小說、懸疑小說源源不絕的原材料。

她提到了書中的一個故事：「主角的居所對面單位是劏房。有天晚上有位警察來敲門，還敲得非常響。當他打看門探看時，警察就命令她不要把頭探出來，快點躲回門後。她當時就看到衝鋒隊走進屋內，事態似乎非常嚴重。但原來只是為了沖廁所的事情，兩戶人爭執。」由此她想指出，在都市這種架構中，我們所看到的，以及真實發生的事，可以出現非常大的落差，也就是疑團與焦慮總是縈繞不散的主因。

「懸疑」在任何小說都不可或缺

在陳浩基眼中，雖然《慾望之狗》傾向純文學，但裡面有幾篇短篇有濃厚的推理味。他提及〈寄給W的〉這故事，故事中「兩位女生住在一起，其中一位去了上海工作，另外一位留在香港的女生每日都收到一張明信片：是由不知是誰的男人D，寄給一個他不認識的女人W。這篇甚至有謎底解釋發生了甚麼事。雖然是很簡單的謎團，但推理味道仍在。」他說《慾望之狗》這書裡面有幾篇都有類似感覺。當然他也認為純文學與推理小說的寫法並不一樣：「推理小說的話，如果你設了謎題，卻不給謎底，推理讀者就會殺死你！但純文學是可以不道破，可以盡在不言中，可以開放式結局。」純文學與推理小說的目的並不一樣，裡面〈為Lizard送情信〉一篇中，主角要為貓Lizard送情信給一隻不知名的狗，卻怎麼都找不到那頭狗。在推理小說的話，那頭狗或者可能已經被殺；但在〈為Lizard送情信〉中，最終都沒有找到那頭狗，幫貓找狗的主人卻經歷了一次重溫與前度的心路之旅。純文學裡的感受可以用較為空泛的方式呈現出來：讓讀者感受作者為甚麼會這樣想，或者這種事對我生命而言有甚麼意義呢？

以此為基礎，譚以諾提出一個文學的根本問題：「無論是純文學也好，或者推理小說、愛情、恐怖、科幻小說等，故事的最根本都來自於謎團，或者是懸疑。懸疑在愛情的形態就是『究竟兩個人會不會在一起呢？』，在推理就當然是『兇手究竟是誰呢？』的問題。純文學裡面則是，人生裡面很多細微的片段，可能要處理一個更加複雜的謎團，例如：『為甚麼一個城市會變成這樣呢？』，『為甚麼人與人的關係會變成這樣？』，或者『為甚麼人性會是這樣？』。」

陳浩基完全認同這個看法：「小說本質是抓住讀者好奇心，讀者因為希望知道故事如何發展，因此需要懸念。類型小說與推理小說的特點只是把這個懸念發展到極致：懸念要完整，要講究讀者與作者之間的公平性，要將所有伏筆寫明，不容許有外星人式結局。」放到《慾望之狗》這類純文學的話，他仍然會問一些問題：「角色的下場會怎樣呢？」，「這件事會怎樣發展呢？」，「這物件會去到甚麼地方呢？」夏芝然也同意這個說法，但她認為在文字書寫誕生之前已經有這種懸疑。譬如說口傳童話故事裡面的慣常開頭：「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恐龍在山上跑。」即使在這種故事都會有這種懸疑，引讀者注意。

在他們三人的討論中，讀者或會留意到「懸疑」的不同特性：它一方面是文學裡面不可或缺的推進動力，引誘讀者閱讀。然而，解開「懸疑」與否，卻是《慾望之狗》與陳浩基的推理小說的關鍵分歧。《慾望之狗》更像是忠實地呈現人口密集的都市經驗中很多不解的感情死結，一些等待開始但從未開始的邂逅。這些幽微的感受突然襲擊人生的不同時刻，卻又稍縱即逝，剩下焦急地想要搞清狀況的我們。也許更能道破都市感性的，就是《慾望之狗》裡面所呈現的幽靈，已經逝去，或尚未到來的各種相遇。

一個好的作者通常都是個好的讀者，下篇報導將會談到兩位推理迷的閱讀經驗，以及對各自寫作的影響，敬請留意。

01哲學推理專題：

哲學入門，深入淺出，更好地理解，更好的邏輯。立即安裝《香港01》App ，開啟後按右上角+號訂閱哲學頻道。
立即下載《香港01》App：https://hk01.onelink.me/FraY/hk01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