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足日與夜.Michael Udebuluzor︱愛菠蘿包的反差男 稚氣誠可貴
米高,是香港足球代表隊新兵Michael Udebuluzor的官方譯名,在這平淡無奇的中文名字背後,藏着一個有趣的靈魂。
在香港土生土長的他,14歲就獨自到德國學法,加上受父親、本地足球名宿哥連斯的薰陶,總能表達出跟年齡不成正比的想法。然而只得19歲的Michael也仍保持一份稚氣,會向記者投訴德國食物不合口味、曾發脾氣封鎖教練,但正是如此,他才擁有那種在本地球圈不常見的自信。
是他相信,自己的與眾不同可以為香港隊帶來點什麼,方會放棄選擇代表尼日利亞或德國,入籍香港,「我想創造歷史。」其實,還因為他太愛吃菠蘿包,與香港有不可分割的連繫。
攝影:廖雁雄
想了很久該如何開始介紹這位新香港隊成員,腦海浮現的,是Michael入籍後對傳媒說的這番話:「不入球的前鋒就不是前鋒」。沒有避重就輕,在另一前鋒安永佳仍陷入球荒的當時,米高的自信模樣讓人留下深刻印象。
誰料他在處子戰慘中「回力鏢」——縱然港隊主場贏汶萊10:0,他卻無法破門,賽後傳媒為他找下台階,說「已交出兩記助攻」、「兩次射中門楣」云云,小伙子半點接受的意思也沒有。他客觀地道:「(中楣)在數據上是偏離目標,事實是我沒入球,我寧願同時有兩次助攻跟兩個入球。」他的說法更肯定了我的看法。
直至今天Michael再談及此話題,依舊嚴肅。
「前鋒是用入球去衡量,當然還視乎你如何逼搶對手、如何保持腳下球待隊友趕至。總括而言,你要對比賽有正面影響。」他總能無情地去分析自己,「我是會自省的人,也是我改進的原因。我曾經放過自己,但最後犯下更多錯。」
他的思想似乎比同齡人成熟,終究是環境逼出來的。
在香港,我很享受踢波。但我更愛競爭,要測試自己能耐、繼續追逐職業足球夢,就要到歐洲。
14歲隻身闖德國 接受現實與成長
Michael成長於足球世家,除了爸爸是本地聯賽著名外援哥連斯(Cornelius Udebuluzor),媽媽、家姐跟弟弟都踢波。足球是生活一部份,家住西貢的他5歲就接觸足球,先加入區內的Sai Kung Sharks,再轉投與九龍木球會合作的Asia Pacific Soccer School,之後在傑志踢了一段日子,14歲便隻身到歐洲闖蕩。
「足球很有趣,置身其中可以忘掉一切煩惱;在香港,我很享受踢波。」
「但到頭來,我更愛足球的競爭性,要測試自己的能耐,我跟家人都認為要到歐洲,才能繼續追逐足球夢——成為一個職業足球員。」
Michael的首選本是英國,但考慮到家人移居當地後難以工作,結果落戶德國。適應全新環境、語言、文化、朋友,對青少年來說談何容易?
「我一句德文也不懂!要離開家人到異地,我很徬徨。」他最接受不了的,是當地飲食習慣,直到現在也不斷「呻」,「噢......(德國)食物不太好.......咖哩腸(Currywurst)令人有點反感,他們吃太多腸了吧!」
「還有一種叫Knödel(用薯蓉混合麵包碎、牛奶跟蛋而成的丸子)的黃色軟波(yellow squashy ball),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吃這種東西。那裏的食物總令人很好奇,啤酒已算是最正常。」
所以不知有多少個晚上,Michael都打電話給雙親,訴說自己不願再留在德國。當然,換來的是無情的拒絕,「你還能做什麼?只能相信過程(trust the process),學習、適應,對未來抱有希望。」
他初抵埗後一年半,寄宿於國際足球學校,起居飲食都要自己負責。雖然他目前仍是買外賣多過自己煮,但起碼能照顧自己。「德國的所有事都很嚴格,遲1分鐘都會被罰,所我必須成長、成熟。不過這也塑造了我的性格,我不後悔(到德國踢波)。」
因父之名受關注 「我不在乎」
是什麼讓他相信過程?答案毫不意外,是父親哥連斯。
到過波蘭、希臘落班的哥連斯於2000年來港,先後效力愉園、晨曦及寶路華流浪,贏得多項本地錦標外,也曾問鼎頂級聯賽神射手,在任何方面而言,也是Michael的榜樣與明燈。
「從小爸爸已告訴我,不要害怕面對挑戰,要相信努力至最後一刻,就會有回報。這些話幫我捱過了在德國初時艱難的日子。」
我不愛跟醫生說自己受傷了,因為這會阻止我做我愛做的事(踢足球)。
「Put my mind on it, put my grind on it」,是Michael在社交網站自我介紹用上的語錄,意思是堅持不懈、全力以赴。他說受傷後很討厭見醫生或物理治療師,原因跟對方無關,「不是他們差,而是見他們總沒好事發生。我不愛說自己受傷了,因為這會令我不能做我愛做的事(踢足球)。」
他的勤奮都是從父親身上學習,還有如何看待外界的批評,「足球世界變幻莫測,別人說無理的話,只要埋頭苦幹就可以,結果會說明一切,看看是誰笑到最後。」
在德丙球會恩高斯達特的其中一年,有位教練不太滿意Michael的表現,「他不讓我踢二隊,解釋都是一些廢話。但每個人也有他的意見,我只能閉咀好好訓練,放長雙眼。」他回想起來仍有點生氣。
Michael毫不掩飾情緒,愛恨分明,甚至封鎖了那位教練的所有聯絡方法,逼對方親自找上門,「如果我不喜歡你,你肯定會知道。」
最終該名教練離隊,他隨即為二隊披甲並取得入球,「贏」了漂亮一仗。雖然是有點幼稚的小脾氣,卻正是其自信來源,「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但在乎自己怎樣想,也享受給自己壓力,這會令我表現得更好。」
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但在乎自己怎樣想,埋頭苦幹,結果會說明一切,看看是誰笑到最後。
因為哥連斯過往在香港球壇的成就跟名氣,Michael在加入港隊前已備受關注,但他最着緊的別無其他,「縱使爸爸沒告訴我,但我知他對我有很大期望。這當然是好事,因為我有目標去實現。」
哥連斯現在正是Michael其中一位「經理人」,在兒子的發展方向、合約上都有給意見,兩人定期講電話,都在香港的話便會見面。記者好奇Michael會不會有話想跟爸爸說,他思考了良久,「其實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你在香港留下的名聲,是時候讓我延續下去,多謝你讓人們認識我們的姓氏。」
能夠選擇的話,我會選99號球衣。9號是前鋒標誌性號碼,我想當Double Killer(雙重殺手)。
生活隨興孩子氣 代表香港從不兒戲
不難發現,Michael給人一種有趣的反差感,他外表跟思想相對成熟,但行為仍帶點孩子氣。像港隊主教練安達臣在記者會度嚴肅地說着話,他會望向遠方發呆,或無聊得用腳輕踢枱布。
這位19歲小將亦令記者又愛又恨——說話內容會出人意料,只是聲量真的小得難以聽清楚,「朋友總叫我揀前鋒標誌性的9號球衣,但我就連在《FC 24》(足球電子遊戲)內都會選99號,我想當Double Killer(雙重殺手)。」原因很「中二病」,但他是真心的。
身高1.86米的他看似大無畏,連父親責備也不怕,卻原來畏高,「不!不!不!你不會在過山車或機動遊戲上見到我。我也很怕水,不懂游泳,落水就完蛋了,我不要坐船及渡輪。」
足球以外,他隨興地活在自己節奏下,即使過了相約的訪問時間,他依然戴着耳機漫步到球場,花上近半小時更換衣服;射入港隊「處子球」後也不大肆慶祝,只沉醉於整理自己新弄的辮子頭。
然而只要說到足球、說到未來生涯發展,他都會認真看待,就像是入籍香港的決定。
也許香港只是一個小地方,但它是我的城市,我愛這裏的人事物。
港隊大部份入籍兵都是從家鄉遠赴香港發展,最終落地生根,對處於生涯中後段的他們而言,放棄原有國籍代表香港、以本地球員身份征戰聯賽,算是順理成章。但初生之犢的Michael在香港土生土長,只是未擁特區護照;因父親來自尼日利亞,也在德國踢波多年,他大可選擇代表這兩個在國際賽上成績更斐然的國家。
大約一年前,Michael知道是時候抉擇。
他考慮數個月期間,好好分析了各種利與弊。要代表香港,最大困難是每次國際賽期坐長途機來回德國,還要適應那可惡的時差,避免影響表現。以10月的世界盃外圍賽為例,他8日起程,9日早上抵港,黃昏便會合球隊練習,難怪他形容此為「艱苦的旅程」。
不過比起尼日利亞跟德國,他跟香港的連繫深入得多,這城市不單是出生地,也是其父母、親戚的家,他一直渴望穿上港隊戰衣。「也許香港只是一個小地方,但它是我的城市,我愛香港及這裏的人事物。」
他不是說說而已,貪吃的他酷愛香港獨有的菠蘿包,他懂得用那半鹹淡的廣東話「落單」,近乎每天食一個,坦言是每次回港「最重要的事」,「還有肉餡的蒸包,對!是叉燒包,這些食物比起德國的都很好。」
香港的井然有序、多元,都是他愛上這裏的原因。他愛自己的中文譯名,從不感覺自己是個外人,尤其是得到香港球迷的熱情打氣,「在歐洲踢波時不常有這種事,在這裏我感受到大家充滿愛。」
可能有球員入籍只為「搵食」,但Michael是看中港隊的潛力,覺得這與自己不謀而合。
「我認為在香港,沒有人在做我做的事。」記者追問箇中含意,他解釋:「代表隊的球員都在內地或香港效力,我也可以這樣做,但我想在歐洲打出名堂,然後回饋港隊。」
「香港隊仍在起步階段,有很多具天賦的人;我亦只得19歲,假如發展順利,可以一起創造歷史。亞運證明香港新一代球員正在上位,我們可以譜寫屬於自己的新一頁。」
我認為在香港,沒有人在做我在做的事。我想創造歷史。
他從不為自己設限,但腦海中已為每個階段訂下目標——22歲要在歐洲國家的頂級聯賽落班;再3年後踢德甲;到27歲則亮相歐聯。
在港隊層面,假設每年能踢上10場比賽,他目標是3年後累積30個入球,即平均一場入一球,「射手觸覺是與生俱來的,我一直踢前鋒,不斷入球,也渴望更多入球。」願他能保持這份滿滿的信心,在缺乏正中鋒人選的香港隊,開創出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