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的人》劇評:撈地盤永無發達?黑色幽默道盡小人物背後困局

撰文:影視獨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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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堪稱台劇「起勢」的一年。從深掘人性陰暗面的《我們與惡的距離》,到觀照中年女性的《俗女養成記》,再到將套路愛情故事扭橋的《想見你》。台劇在不同類型上發力為華語劇受眾捧上了一桌盛宴。

2020年,台劇仍在攀高。懸疑劇《誰是受害者》的熱度未消,黑色喜劇《做工的人》又吊足了觀眾的胃口。這部由《我們與惡的距離》原班人馬打造的6集短劇,同樣是一部國際串流媒體「落地」台灣的劇作。該劇由HBO Asia投資,大慕影藝製作,於HBO Go、My video同步上架。

《做工的人》豆瓣劇集評分(豆瓣截圖)

《做工的人》改編自台灣作家林立青的同名散文,他曾在工地從事工程監工十年。這部劇由《長假》、《聽說》、《快把我哥帶走》導演鄭芬芬執導,聯合《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編劇洪茲盈共同操刀改編,李銘順、柯叔元、遊安順、苗可麗主演,如今已播出5集。

與《我們與惡的距離》相似,《做工的人》同樣是一部口碑之作。即使相較前者,這部劇熱度不足,但不論是從戲劇技法還是現實深度上,《做工的人》都稱得上高屋建瓴。更重要的是,這部劇突破了之前類型劇的壁壘,將台劇的「本土性」推向了新的高度。

按圖看《做工的人》精彩劇照:

+11

詼諧打底,不撞南牆死不休

與近兩年內地熱播的台劇不同,《做工的人》是一個沒有主線的故事。劇情的展開類似系列懸疑劇,圍繞著發財的夢想,每一集都有著全新情節出現。當然,和緊張、刺激的懸疑劇相比,這部劇是喜劇式的,以黑色幽默的方式「解構」著近乎殘酷的社會議題。

這部劇是喜劇式的,以黑色幽默的方式「解構」著近乎殘酷的社會議題(《做工的人》劇照截圖)

劇集一開篇,就是阿祈、昌哥、阿全三人頗為詼諧的被騙故事。常年打工的三人來廟中祭拜,看著寺院香火錢旺盛,阿祈居然萌生了開廟賺錢的古怪念頭。於是,他找到一名泰國人求購「四面佛」佛像。而阿全、昌哥也不疑有他,三人借錢湊齊了15萬,充為定金。

不出意外,開廟以失敗告終。「四面佛」佛像自然是假的,泰國人實則是個印尼人,三人辛辛苦苦奮戰大半天,最終只換得了「人走錢沒」的慘淡下場。對做工的人來說,15萬不是小數目,好在大部分錢是阿欽出的,三人還保留著「下次接著折騰」的體力。

劇集一開篇,就是阿祈、昌哥、阿全三人頗為詼諧的被騙故事(《做工的人》劇照截圖)

一策不成,阿祈並不罷休。恰逢工地爬來一條鱷魚,三人又打起養大鱷魚做手袋的念頭。先是從垃圾場撿來廢舊浴缸,再是花大價錢買來自己捨不得吃的生肉,可謂從衣食住行上將鱷魚全面「 包養 」。說到底,這是勞動人民的智慧。雖然細思有些滑稽不堪,但設身處地想來總有些意外感動。可惜生活不為所動,鱷魚自高樓跌下摔死,三人取皮做手袋的美麗夢想也隨之破滅。

恰逢工地爬來一條鱷魚,三人又打起養大鱷魚做皮包的念頭(《做工的人》劇照)

然後的故事繼續雞毛鴨血。阿全在工地挖得瓷罐,上鑑寶節目經「專家」鑑價60萬,卻被一通電話告知,這是自己多年前的遊戲之作。錘落罐碎,60萬也沒了。天不降橫財,不如就靠「雙手」。阿祈又起了撿垃圾致富的想法。垃圾回收自然能賺錢,可單憑三人徒手蠻力,不用想這就是昏計。幾番折騰下來,三人不僅沒能賺錢,生活反被搞得一團亂麻。

不過,哪怕一直在失敗,《做工的人》也不曾改變其喜劇本質。生活的味道是「苦」的,戲劇的韻味是「甜」的。對只求發達的愣頭青三人組,鄭芬芬並沒有採取批判的態度,她只是藉劇中人之口,以娓娓道來的方式,說出了「圍欄世界」中的苦難與艱辛。

「南牆」是一定要繼續撞的,萬一哪天運氣好,命運就抽中了自己呢?半夜在父親的靈堂前,阿祈不求平安,只求他保佑自己「中一把」。誰敢說這不是真實故事?對做工的人來說,「過好一生」的第一步就是發財。畢竟,「詩與遠方」對他們的確是遠了些。

阿祈不求平安,只求他保佑自己「中一把」(《做工的人》劇照截圖)

後浪奔湧,咱們工人有力量

喜劇縱然值得「把玩」,但一味追求「解構」就落了下乘了。《做工的人》也難以避免這個問題,或是由於台劇的自身處境,或是由於主創團隊的獨特意趣,這部劇的批判力度略顯薄弱。不過,於某種程度來說,該劇還是為觀眾提供了一種「解讀」勞動者困境的方式。

從現實角度來說,阿祈是典型「窮且作」的人物。拘於眼界,能力不足,又不願腳踏實地,每每賠得血本無歸。即便做錯事也不會認錯,動輒與妻子吵架,鬧得不可開交。可阿祁同樣是個「可憐人」。常年的電焊工生涯,摧殘著他原本健康的身體,不僅頸椎腰椎一身問題,還得了電焊工常見的職業病——電光性眼炎,眼前整日似有「飛蚊」滑過。

縱然你天性樂觀永不言敗,資本主義的殘酷無情仍然會朝著你臉上狠狠地扇下巴掌(《做工的人》劇照)

昌哥和阿全兩人也是命途多舛。前者曾功成名就卻慘遭破產,整日與阿祈混跡在一起,背著工地上的妻子胡搞亂搞。後者更時運不濟,阿祁、昌哥尚有自己的房子,無家無業的阿全只能住在自己車裡。雖有一手開挖掘機的手段,卻總因種種意外被罰款,常年欠債。

無奈的生活推著他們前行,所有荒誕不經的行為總能找到歸因。在夜間大排檔上,三人連同阿欽曾就「未來」問題暢聊。何為未來?賺了大錢怎麼花。這是頗為現實,也頗為荒涼的一場戲。雖然劇中人是歡笑的,線索是幽默的,但觀眾依舊能讀出其背後的現實冷感。

阿全告訴大家,如果以後有了孩子,絕對不能讓他當工人。於他看來,工人是沒有尊嚴的,「像我們這種靠天吃飯的,是老天決定要不要給我們尊嚴的」。你瞧,這就是工人的樸素生存價值:手中有糧,心裡才能不慌;手裡有錢,你才算得上擁有「尊嚴」。

阿全告訴大家,如果以後有了孩子,絕對不能讓他當工人。(《做工的人》劇照截圖)

相比起發財三人組,阿欽貌似格格不入。哥哥好高騖遠、一心只想「中一把」,弟弟卻務實理智、不對未來有任何希望。何其滑稽的設定,想發達的成了理想主義者,踏實幹的卻從不怀揣夢想。這個曾被感情傷害過的可憐人,基於身份原因不得已與前女友分手。

四個人物,四種命運,社會的階級性頓時寫出來了。縱然你在工地拼命苦幹,老闆也會想方設法剋扣你的薪水;縱然你賺得盆滿缽滿,工人的身份依舊讓你有苦難言;縱然你天性樂觀永不言敗,資本主義的殘酷無情仍然會朝著你臉上狠狠地扇下巴掌。真真荒唐。

更荒唐的是,劇中從頭到尾的一條隱線。腳手架倒了,蜆仔的腳插入了鋼筋。由於沒錢治療,更害怕丟掉工作,蜆仔不敢去大醫院,工地也不承擔醫藥費。久之,得了敗血症。

當然,現實殘酷歸現實殘酷,劇中依舊存在著暖意。一旦有了錢,阿祈想滿足妻子美鳳環遊世界的願望,昌哥希望女兒能在國外一直讀到博士,阿全想把自己的「檳榔女神」娶回家。都是物質到極點的願望,都是為了自己心愛的人。這是喜劇的溫度,也是愛的力量。

阿祁的兒子小傑與站街女珍妮花的女兒小玉兩情相悅(《做工的人》劇照截圖)

更讓人驚喜的是,劇中的年輕人尚未被世態炎涼侵襲,他們之間有著浪漫純情的感情。阿祁的兒子小傑與站街女珍妮花的女兒小玉兩情相悅。阿欽是珍妮花的常客,但他同樣拘泥於珍妮花的職業。可小傑不以為然,「她媽媽是妓女,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如果我的朋友笑話小玉,那他們就不會是我的朋友。」這是故事發展至今最動人、最浪漫的佈局。

放棄批判,放棄戲謔,放棄獵奇,《做工的人》以一種溫情的態度講述著小人物的故事。它拒絕了悲天憫人的姿態,拋棄了​​沉重昏暗的氛圍,用本土化的「貼地」方式詮釋著台灣的民工生活。它是黑色幽默的喜劇,更像求真務實的「紀錄片」,潛藏著巨大的戲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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