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0日到11日,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與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在巴黎共同主持召開人工智能(AI)行動峰會。作為峰會的主要成果,與會的61個國家簽署了一項AI宣言,承諾以「開放、包容、道德」的方式推進人工智能的發展。美國與英國拒絕簽署宣言,美國的理由是反對歐盟對於人工智能的強監管,英國則認為宣言與英國的國家利益不相符合。共識與分歧並存的態勢進一步展示了當前世界在人工智能治理領域存在的複雜現狀。
撰文:沈逸 復旦大學網絡空間國際治理研究基地主任
此次峰會是在人工智能技術與應用取得高速發展的背景下展開的。美國OpenAI推出的ChatGPT、中國科創公司推出的DeepSeek,標誌着通用人工智能領域的科學創新、大模型以及應用的技術生態與發展路徑正在取得高速進展。
ChatGPT依託美國在算力晶片以及資金募集領域的顯著優勢,在封閉和商業化道路上,推動人工智能以及與人工智能相關的金融價值創造高速前行,同時引發了人工智能技術與應用被個別強勢行為體壟斷、放大數字鴻溝、為地緣政治注入不確定因素的顯著擔憂。
DeepSeek的出現,則通過數學、算法以及分佈式計算結構的創新,開創了人工智能大模型在開源領域的生態爆發。相對低廉的訓練成本,務實可及的部署成本,穩定可靠且可以保障供應鏈安全的非美算力晶片以及數字基座,為缺乏資源和能力優勢,但又希望搭上人工智能快車的全球南方國家,提供了可靠的選擇。同時,開源大模型的安全治理,也成為各方關注的新議題。
路透社這張攝於2025年1月29日的設計圖片中,可以看到中國AI公司Deepseek的標誌,其背後則有一面中國國旗和美國國旗。(Reuters) 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此次人工智能行動峰會揭示了更加全面也更加複雜的畫面:以法國為代表的歐盟主要成員,展現出對縮小差距,促進歐盟自主人工智能能夠在全球佔據一席之地的關注;聯合國秘書長在峰會上的發言,聚焦於促進人工智能服務於可持續發展,縮小而非擴大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的數字鴻溝,讓全球共享人工智能發展成果,統籌發展與安全的系統考量。顯然,人工智能不僅成為訊息技術革命的最前沿,也不可避免地成為大國戰略競爭以及全球地緣政治博弈的焦點與核心領域。
作為當今世界人工智能技術與應用的領頭羊,中美兩國在峰會上的表現,形成了鮮明對比。
習近平主席特別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張國清在巴黎出席人工智能行動峰會並致辭。在致辭中,中方表示,人工智能已成為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重要驅動力量。中國以高度負責的態度參與人工智能全球治理。
2月11日,印度總理莫迪在巴黎人工智能行動峰會上發言,法國總統馬克龍在旁聆聽。(Reuters) 2023年10月,習近平主席提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倡議》,圍繞「人工智能怎樣發展與治理」的重大時代課題,提出了中國方案,貢獻了中國智慧。中國的態度以及戰略,都是非常明確的,即面對人工智能發展的機遇和挑戰,國際社會應攜起手來,倡導智能向善,深化創新合作,強化包容普惠,完善全球治理。從基本的政策取向上來說,中國願在人工智能領域與各國共推發展、共護安全、共享成果,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與中國注重在人工智能發展以及治理等領域展開務實、有效、包容的全球合作不同,美國特朗普政府的代表、副總統萬斯(J.D. Vance)在會上的發言,與整個行動峰會的合作基調近似格格不入,體現了具有顯著自我中心且孤立主義取向,又堅持維護美國霸權優勢的主張。
萬斯的發言,從目前美國國內政治生態來看,是一篇高度政治正確的講話,這篇講話中提及的觀點與內容,本質上是在恐嚇世界,試圖以對人工智能治理中安全議題的扭曲加工,勸阻乃至威脅其他行為體與中國的合作,期間充斥着具有顯著選舉語言特色的美式政治表述。
2月11日,美國副總統萬斯在巴黎人工智能行動峰會上發言。(Reuters) 在美歐關係上,萬斯並沒有給主辦方法國保留基本的體面,直接將矛頭指向了歐盟以《通用數據保護條例》為核心的數據保護機制,大談所謂對美國企業的過度監管問題。與此前不同的是,萬斯強調的歐盟的過度監管,指的是在網絡空間訊息管理上刪除有利於特朗普及其政治派別的虛假訊息等為代表的監管,而非一般意義上的網絡監管,其認知落差以及對歐洲盟友居高臨下的傲慢態度異常顯著。美國的態度和觀點,與整個巴黎人工智能行動峰會的基調格格不入,最終遭遇各方的冷淡也是可想而知的。
整體看,雖然存在來自美國及其核心盟友英國的不合作因素,但巴黎人工智能行動峰會中的絕大多數與會者,仍然形成了明確的共識,即未來人工智能發展的技術與生態應聚焦於可持續性。
具體來說,電力密集型的封閉生態,已經觸及可持續發展的極限與邊界。正確的解決方案,應該是研發低能耗算法和基礎設施、優化能源供應,以可持續能源為基礎,推進人工智能助力人類綠色可持續發展。人工智能的可及性,以及確保人工智能縮小而非放大乃至創造新的數字鴻溝,同樣成為各方,尤其是全球南方國家的共識。一如中國倡導的基本原則,人工智能不能也不應成為極少數高能力行為體壟斷的對象,而應該遵循開放、普惠和包容的發展模式,讓儘可能多的弱勢行為體從人工智能的發展中獲益。具備能力優勢的行為體應該承擔更多責任,以統籌安全與發展的方式,為全球人工智能的創新與發展,做出負責任的貢獻。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全球人工智能行動峰會前,引發業界轟動的DeepSeek大模型發布及其開源,揭示了未來發展的正確方向。
從治理的角度看,人工智能的高速發展催生了自動決策、訊息操控和隱私保護方面的風險顧慮。同時,於全球新興大國以及南方國家而言,避免人工智能發展導致數字鴻溝的擴大,成為更加重要也是更加務實的擔憂。歐美國家之間的分歧,伴隨特朗普政府對外戰略日趨明顯的孤立主義與自我中心傾向,正在被顯著放大。此次巴黎峰會的一個顯著態勢是,除了美國和英國,其他與會國家在人工智能治理領域的共識得到了有效提煉,對於未來人工智能發展的道路、模式、生態,以及治理理念,各方的認知正在聚焦。最終61個國家簽署了共同宣言,就是這種發展趨勢的明顯體現。
當然,巴黎人工智能行動峰會簽署的宣言並不具有實質性的約束力,人工智能技術創新與應用也正在高速發展的軌道上持續前行,有更多的未知以及不確定性等着人們去探索,並展開相應的治理實踐。但正如61個國家簽署、2個國家反對這個數字所揭示的,更多的國家聚焦於共識性的合作,實力與能力都處於快速上行階段的中國表現出了承擔責任的勇氣、能力和智慧,這讓人們有理由對未來保持樂觀。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以統籌發展與安全的正確理念,以開放、包容、道德的方式,促進人工智能以及人工智能治理的發展,將把人類社會帶向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