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習特會】朝鮮問題可成中美推動合作因素　美朝或直接對話

「習特會」自放出風聲以來便爭議不斷。樂觀者認為，此次會面將為中美之間開展更大對話鋪平道路；悲觀者則認定，通過一場會談多數問題很難取得任何實質性的突破。對此，《香港01》採訪了上海同濟大學政治與國際關係學院副院長仇華飛。仇華飛認為，兩國元首會晤本身具有巨大的積極意義，只有對話才能推動中美之間的合作發展、互利共贏，同時習近平與特朗普建立良好的私人關係同樣重要。具體到目前最受關注的朝鮮半島局勢，仇華飛坦言確實有可能成為中美之間推進合作的一個因素，在特朗普任期內，不排除美國與朝鮮直接對話的可能性。

 　01記者：你認為通過這場習特會，中國能收穫什麼？

仇華飛：習近平會見特朗普，其積極作用遠遠大於其消極一面，其重要性遠遠大於人們的擔憂。中美兩國分別是世界第一、第二大經濟體，應對全球與地區挑戰的作用是無可取代的，而許多問題能通過兩國領導人的積極溝通解決。

比如說中美之間已經建立起來的各種對話機制是否保存下去，或者以什麼樣的形式重新開始，中美戰略積極對話、中美人文交流高層磋商機制還要不要搞，這都是很現實的問題，需要兩國最高領導人通過會晤來直面這些重要議題。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習特會的積極意義是巨大的，兩國元首能夠坐下來談，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01記者：也就是說，你並不認為這次會議不僅僅是一次象徵性的會議，而是有很大的實際影響？

仇華飛：中美元首會晤就是實質性的雙邊對話，外界認為這是「象徵性會晤」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中美關係，只是通過特朗普的Twitter發言等一些表像來進行分析。

當今世界是多元、多極、全球化的，中美關係中很多情況都是既有合作、協調的一面，又有競爭、對抗的一面，在競爭、對抗中求合作。中美關係沒有問題才不正常，如果存在問題就認為中美元首會晤是「象徵性」的話，那麼中美關係就永遠不會有什麼發展。

比如在經貿問題上，如果不通過兩國領導人的會談是無法解決的。美國說中國是貨幣操縱國，難道中國要承認？中美互為最大貿易夥伴，兩國貿易發展對雙方的政治、社會穩定起了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特朗普政府為什麼在就任以來的兩三個月內發生很大的變化，正是因為美國也看到了這些問題。

有中國網民說中美是敵對的，可如果是敵對的，怎麼會有5,000多億美元的雙邊貿易呢？儘管特朗普對美國一方呈現的巨大貿易逆差不滿，但是中美兩國經濟的互補性很強。特朗普不是向美國國會提出要搞一萬億美元的基礎投資項目計畫嗎？中國可以在這個方面發揮作用，所以習近平這次與特朗普會晤肯定談具體問題，並提上議事日程。這些問題對中美兩國都非常重要，美國要考慮彌補其貿易逆差，中國可以提出參與美國的基礎設施投資，鼓勵中國企業到美國去投資，吸納美國勞動力就業。中國主導的「一帶一路」、亞投行也可以邀請美國參加。

中美兩國還有很多問題可談，比如朝核問題，中國可以向美國分析武力解決朝核問題的成本問題，到底是六方會談的對話機制解決問題「合算」，還是武力解決「合算」。

這是中美兩國關心的問題，也是中國和美國最有發言權的問題。武力上美國最有發言權，它有強大的軍事實力部署在韓國和日本；而在解決問題的協商機制上，中國最有發言權，中國長期以來建議通過六方會談解決半島問題。只有中美雙邊來談，尤其是最高領導人的溝通，才能最終決定整個事件的走向。

南海問題也一樣，中國政府在南海主權、領土完整的立場是不可動搖的，但是可以通過中美領導人的會晤來了解美國對南海地區採取的這一系列行動的真正動機是什麼。

 　01記者：美國國務卿蒂勒森此前在訪華期間曾表示，任何一個問題上的分歧都不應該使中美整體關係「脫軌」；白宮高級官員在習特會前也說，美國將遵守「一中原則」。是否可以就此認為，特朗普總統的亞洲政策已經變得更加遵循慣例？特朗普主導下的美國外交將對中美關係帶來怎樣的挑戰？

仇華飛：特朗普是個精明的商人，未來的中美關係，美國會在政治上更加重視習近平提出的「新型大國關係」。蒂勒森訪華期間，習近平與王毅兩次提到新型大國關係的原則與方針。有了這個基礎，如果習特會能夠就新型大國關係達成共識，未來中美關係的主流方向就非常明確了，即「不衝突、不對抗、相互尊重、互利共贏」，當然也可能是習近平與特朗普為未來的中美關係確立了一個明確的目標。

但特朗普也要想辦法體現他說話算數的一面。他曾在競選中提出要讓美國再次強大、在全球戰略中發揮更重要的作用。因此未來的中美關係是機遇與挑戰並存，美國要維護美國的國家利益，中國要維護中國的國家利益，如何體現互利共贏，這就是中美兩國的政治家們必須要考慮的問題，怎樣將各自的國家利益匯聚為一種互利共贏、相互合作的一種利益，這是很值得研究的。

但畢竟中美兩國是世界第一第二大經濟體，全球治理、國際秩序維護需要中美兩國，中美也只能通過合作、通過互利共贏來實現各自的戰略目標。如果美國要實行貿易保護主義，這本身對於美國來說也是個巨大的挑戰。中美之間的貿易每年有5,000多億美元，雙邊投資1,000多億美元，怎麼可能去搞貿易保護主義？中美兩國在全球所處的地位，與中美兩國經濟實力、經貿關係的現狀，決定了如果美國單方面實行貿易保護主義、施行單邊匯率政策、徵收懲罰性關稅等，是做不起來的，因為你不可能在保護自己國家利益的同時又損害自己的國家利益。

 　01記者：特朗普政府想要將朝核問題作為促進中美關係的契機，你覺得是否可行？

仇華飛：美國人在朝核問題上，對中國作用寄予的希望很大，美國人總認為中國是朝鮮唯一的盟友。當然，從地緣政治的角度，應該承認中國對朝鮮是有影響力的，說一點影響力沒有是不客觀的，畢竟朝鮮與中國有着歷史上的淵源關係，又是與中國接壤的國家。

但究竟中國對朝鮮有多大的影響力，美國在這方面的評估往往是不準確的。美國總是寄希望於中國在朝核問題上發揮他們所期望的那種作用，由於對中朝關係評估不準確，這種期望也是不準確的。

朝鮮核問題本身與美國有很大關係。美國一方面強調朝鮮半島無核化，一方面又在韓國部署薩德、部署新式武器，甚至威脅要打核戰爭等等。如果真想讓朝鮮半島無核化，需要一個真誠的態度來處理朝核問題，比如停止在韓國周邊的軍事演習、減少在日韓軍事基地的駐軍、減少戰略武器的部署，不能出爾反爾，總是向朝鮮施加壓力，到底是為了推進朝鮮半島無核化，還是刺激朝鮮發展核武器？朝鮮如果總是感覺受到威脅，就會想盡辦法去保住政權，發展核武器成了維護生存的手段，一方面向國際社會施壓，另一方面如同很多人說的那樣，就是反對美國。

朝鮮的核武器已經愈來愈小型化，很多人說朝鮮的核武器打不到美國，怎麼打不到？美國在日韓都有軍事基地，從國際法的意義上講，軍事基地就是美國的領土，朝鮮的核武器完全可以打到美軍駐日韓的軍事基地。

美國愈刺激朝鮮，朝鮮就愈要發展核武器，而且核武器不斷小型化，這實際上對美國構成了一種挑戰。美國為什麼採取目前的戰略，我也不明白。當然，美國的一些戰略分析家們，特別是軍方的戰略分析家們，認為朝鮮的核武器構不成對美國的核威懾作用。但是，朝鮮是個不透明的國家，你不了解它現在的發展狀況。美國又不願意和朝鮮舉行單獨會談，中國多次想促成美朝之間的直接對話，朝鮮是願意的，但美國不願意。

 　01記者：特朗普任期內，美國有可能同朝鮮直接對話嗎？

仇華飛：中國一定會不斷努力推進六方會談，儘管朝鮮對六方會談的反應令人失望。六方會談這個機制建立起來很不容易，實事求是的說，通過六方會談達到各方想要的結果是很難的。但中國主張的美朝直接對話，在特朗普執政期間，至少會引起美方的重視。

從特朗普上任的這幾個月來看，他很多做法是同前任相反的，奧巴馬拒絕同朝鮮直接對話，特朗普會不會通過直接對話來了解朝鮮的真正目的？我不敢下一個肯定的結論，但這種不確定因素是存在的，尤其是在中國的力推之下。不過，即使美朝能直接對話，想要解決朝核問題依然是很難的，很難達到預期的目的。

在這個意義上，朝鮮問題確實有可能成為中美之間推進合作的一個因素。中國真心希望朝鮮半島能無核化，因為朝鮮擁核確實對中國是一個巨大的壓力，中國周邊已經有印度、巴基斯坦、俄羅斯等這麼多擁核國家了。我實在是不明白西方學者和媒體為什麼會認為中國在暗中慫恿朝鮮、包庇朝鮮，中國這麼做對自身有什麼好處？

中國在朝核問題上有自己的原則立場，希望通過解決朝核問題來實現東北亞地區的和平與穩定，這是中國國際利益所在，同樣也是美國、韓國、日本的國家利益所在，畢竟日韓是美國的盟友。

至於美國是不是想利用朝核問題來遏制中國崛起，現在我還看不出來。朝鮮半島無核化是中美之間最大的共識，美國在日韓都有駐軍，朝鮮發展核武器會對美國在軍事上構成巨大挑戰。既然利益一致，中美在朝鮮問題上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通過合作來解決。

而且要想解決朝鮮核問題的安全困境，不是美國單方面或者中國單方面就可以做到，也必須要雙方共同推動。美國這些年單方面對朝鮮施壓，反而激發了朝鮮發展核武器決心；美國如果直接採取軍事攻擊朝鮮的手段，可能會引起中國和俄羅斯的強烈反彈，因為那已經不是簡單的朝核問題了，而是影響到整個東北亞的安全，中俄是不能容忍的，美國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美國還是應該通過對話、協商這些實質性的措施，來緩和朝鮮半島的緊張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