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大選】自由之國的包容與務實個性 由治水說起

撰文:毛詠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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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麻咖啡館開遍大街之上,紅燈區的櫥窗女郎沒半點羞怯地攬客人,這裏是西方自由主義的燈塔──阿姆斯特丹。荷蘭在世人眼中以自由見稱,從來對於不同文化、種族、取態,甚至喜好,都予以包容,這從他們對嫖妓及軟性毒品規管的寬鬆程度中可見一斑,荷蘭也是全球率先把同性婚姻以及安樂死合法化的國家。
象徵右翼民粹的自由黨(PVV)縱使未能在今次大選成為最大黨,但預料仍取下20席,政治影響力毋庸忽視,這是否意味荷蘭作為自由主義的社會試驗場已碰釘?

1953年的北海洪災,在荷蘭奪去逾1800人命。(網上圖片)

   抗洪千年 學習「共商共生」

查閱一下荷蘭文化,三個詞語不得不提──容忍,務實,妥協(tolerant, pragmatic, compromise),這種民族性格是怎樣鍊成的,大概要從荷蘭的地勢及治水的歷史說起。位處北海(North Sea)下方的荷蘭沒有高山,是一塊非常平坦的土地,四分之一的國土浸沒於海平線以下,全國最高點Vaalserberg也只高322米,僅有大帽山約三分之一的高度。幾百年來荷蘭飽受洪患侵害,死傷枕藉,荷蘭人明白到要把國家從洪水拯救過來,就得同心協力。「若果堤壩毁了,我們統統要死,所以大家坐下來談,這就存在於我們的基因裏。」政治評論員Prem Radhakishun的話說明這種務實個性並非無因,而是長年累月學習過來的。

他們有一說法是:「神創造了世界,荷蘭人創造了荷蘭」。與大海的抗爭令荷蘭人自傲,他們建設無數的風車抽走海水,建設大大小小的渠道、堤壩、填海以及人工圩田(polders),既克服了洪患,也扭轉了荷蘭的命運。就是這般踏實、忍讓的「基因」,不但把國家拯救了,還成功把國家打造成歐洲大陸的貿易港口。沒有太充裕的天然資源,只得靠貿易,荷蘭人講效率,而且擅於協商的性格,把經濟搞起風生水起,逐點逐點把國家打造得既富有又安全,也成就了這個以自由享譽於世的歐洲小國。

荷蘭沿河而建的房子,為何都是長長窄窄呢?(Getty Images)

   河畔房子又長又窄 體現務實個性

荷蘭人的務實作風,連建築也能反映出來,在荷蘭城市裏,沿着運河而建的屋子多半是長長窄窄,不豪華也沒半點矯揉造作。到過阿姆斯特丹的你或者會問,為何富裕的荷蘭要建造這樣狹窄的房子?原來這乃出於商業考慮。17世紀是荷蘭的黃金時代,阿姆斯特丹這個歐洲大陸港口迎來蓬勃的經濟發展,大量商人遷到市中心居住,政府沿着運河前建造密集窄房子,務求讓市中心能容納最多的房子,家家戶戶都能享受河道帶來的運輸之便。屋子窄得要把大型物件搬上樓梯也有困難,那就索性在屋簷頂端釘枚鈎子,把東西吊上去好了,荷蘭人亦深知任房子築得再美,也恐怕給洪水毁於一旦。所以,還是務實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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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人擅於協商,尋找共識,在商業及政治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圩田模式」(Polders model,又稱波德模式),於是就來形容荷蘭共商、妥協的政治個性,這模式從荷蘭國會及政府裏體現得到,150個議席可由上十個黨派瓜分,由兩三個政黨合組聯合政府早就成為政治常態。

荷蘭人建風車抽洪水救國,風車現在卻成為她的標誌。(網上圖片) 

   反伊斯蘭情緒 從Pim Fortuyn遇刺開始

在今年率先舉行大選的荷蘭成為歐洲極右民粹主義的首個試驗場,極右派來勢洶洶,懷爾德斯(Geert Wilders)聲勢越發浩大,民望一度領先,雖然最終都無力問鼎相位,卻也代表荷蘭國內的反移民、反伊斯蘭及疑歐情緒越高漲。對於移民,荷蘭人本身見怪不怪。17世紀來自弗拉芒、法語區的難民潮、一戰二戰時期的難民、逃避納粹迫害的猶太人,以至前殖民地如印尼等的移民,荷蘭都予以包容,成為自由社會的典範。這是否反映荷蘭人的包容已到臨界點?

這種反移民氛圍是在過去十數年逐漸積累而成,荷蘭近代民粹主義的代表人物Pim Fortuyn在2002年被殺,成為這段風潮的重要起點。公開同性戀的Pim Fortuyn既是大學教授,也是反伊斯蘭及反移民政黨的創辦人,當年荷蘭正好通過了同性婚姻合法化,參與同年五月大選的Pim Fortuyn在選舉前九天,遭歹徒連開六槍奪命。Pim Fortuyn的政治理念與一般極右民粹主義者不同,也強烈否認自己是極右派,他對於穆斯林的憎惡,源於對自由的擁護。他形容伊斯蘭教是「落後的文化」,荷蘭必須擁護一直以來自由的生活方式,不容這個「恐同」的宗教破壞。他遇害消息震撼全國,引發支持同性戀者以及捍衛「荷蘭價值觀」的遊行。Pim Fortuyn的政黨最終以17%得票率,以新黨姿態成為國會第二大黨。

Pim Fortuyn遇刺當時為荷蘭社會帶來極大震撼,大批市民上街悼念。(Getty Images)

   民族主義滋長 排除「不包容的人」

隨後數年,反移民的民族主義者紛紛以捍衛同性戀權益、女性地位等「國民價值」掛帥,指伊斯蘭教與自由主義無法融和共處,把穆斯林視作「他者」。同時這類政客也批評自由派政客縱容罪惡,對於那些「不包容的人」太過包容,促使自由派管治精英迫於回應。

民粹氣氛潛伏15年,不少人認為懷爾德斯正是Pim Fortuyn這股新右翼民粹主義的繼承人,其反穆斯林、民族主義的論調,也跟Pim Fortuyn十分相似,縱然他本人並非同性戀者,但巧妙地運用這個論調贏得政治本錢,贏得社會上一群荷蘭人的支持。加上近年敘利亞難民湧入歐洲,法國、德國、比利時三個鄰居都相繼「失守」遭受恐怖恐襲,也使荷蘭人有感國家不再安全。回想九一一恐襲發生之際,極右政黨在荷蘭國會根本連一席也沒有。

懷爾德斯以他的敢言、大膽的主張和作風見稱。(路透社)

   多元與共融社會 只是「政治正確」

位於阿姆斯特丹的荷蘭國立博物館(Rijksmuseum)去年換上了新館長Taco Dibbits。Taco Dibbits甫上任便引起關注,乃因他已着手籌備在2020年的荷蘭奴隸史展覽,展示國家歷史黑暗一面,目的是讓大眾「甜的吃,苦的也吃」。Taco Dibbits說,荷蘭在17世紀收容了弗拉芒移民,是因為他們帶着大量資金及技術走難來到定居,「荷蘭擁有深厚的包容傳統,但這種包容是投機性的。」

一直以來,荷蘭都走在全球左翼自由主義最前端,右翼民粹主義崛起或者意味,對於不少荷蘭選民言,多元及文化共融,只是不切實際的「政治正確」。最諷刺的是,連很多昔日的自由派主義者現在也認為,荷蘭整場社會實驗已經超越底線,質疑大家都要為昔日的決定負上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