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專訪】「坦克人」攝影師:相片令後世都問發生何事

撰文:陳奕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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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回憶,未敢忘記。不只是香港人,當年身在天安門廣場的外國記者同樣如是。二十七周年之際,《香港01》尋找他們,嘗試以另一個角度再看六四。
一幅照片為歷史留紀錄,攝影師韋德納相信,世世代代,以後的人都會問「發生了什麼事」。他認為以後的六月四日永遠都應該燃起蠟燭,寄望終有一天燭光會令當權者明辨是非。

韋德納捕捉人站在坦克前的一刻,成為六四的象徵照片,震撼不少人。(美聯社)

記者:1989年你在天安門之時,最難忘的片段是什麼?

韋德納:最難忘的片段是6月3日深夜,我接近天安門廣場,遭示威者投擲的石頭誤中。我那鈦金屬的Nikon相機擋一擋,救了我一命。已經起火的軍方裝甲車隨即打開後門,一名士兵舉起雙手,走出來投降。人群一湧而上,手持鋼管、石頭,還有隨手拈來的武器。那年青的士兵恐惶悚懼,我至今未忘。
軍隊鎮壓天安門,至愛遇難,不少中國母親哀痛,其實也有士兵的母親悲傷。嚇怕了的士兵只服從上級指示,不論那有多錯誤。殺人就是不正當。如果我們站後一步,縱觀全局,可見中國政府與示威學生犯大錯。6月4日晚上我見證了悲劇,人命傷亡。但現在重要的是,政府與人民能在一起,寬恕與復和。唯有這樣做,中國才能和平,為歷史上的黑暗一頁劃上句號。

1989年6月4日凌晨,韋德納目睹裝甲車起火,還遭石頭擊中。(美聯社)

記者:多年來當你重返天安門廣場,有何感受?

韋德納:天安門起義(Tiananmen uprising)二十周年之時,BBC秘密拍攝紀錄片,帶我回到北京報道我的故事。那次感覺很奇特。中國經濟增長迅速,與大部分亞洲國家一樣平常,但當我重返天安門廣場,就是另一番景象。排了長長的人龍,要經過安檢的金屬探測器。我突然感受到一堵牆,一堵懷疑、緊張和監視之牆。毫無懸念,政府在掌權。

記者:作為外國人,你認為天安門事件對非中國人有何意思?

韋德納:六四天安門事件發生了,這事關乎歷史紀錄,永遠也會有人尋究與談論。人一看「坦克人」的照片,永遠都會問「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我相信「坦克人」會令1989年6月4日永遠不會被遺忘,這了不起的作品很有歷史意義。

記者:你或你的朋友同儕還有關注六四後續(如死難者的家屬)嗎?

韋德納:大部分有識之士都關心天安門事件。我仍會鼓起勇氣,回想當年示威學生在危難中的臉孔。憶起報道六四之時,自己有多膽戰心驚。所以我仍然很重視。歷史──而不是審查──會是最終審判。

記者:對六四的紀念與批評,你認為已日漸褪色嗎?

韋德納:或許在中國,天安門一事有一定程度褪色。當然,如果中國有民主改革,情況可能不同。但坦白說,自從我27年前報道天安門事件後,我在中國大陸以外看到的是多了人關注。

韋德納2014年來港參加維園燭光晚會,還有人稱認得出他。(Jeff Widener)

記者:照片會說話,正如你的「坦克人」照片震撼了世界。當你看到香港六四晚會的燭光之海,你認為它有何意義?

韋德納:25周年之時,我在香港參加了燭光晚會。地鐵人頭湧湧,我難以前往。集會頗觸動我心,令我想起當年軍隊鎮壓之時,我見證了學生有多勇敢,也使我更覺幸運,能存活下來。當時我有三次幾乎喪命。
一名年青女生在地鐵認出了我,說「我認識你,你是我的英雄」。她竟知道我,令我很驚訝。但真正的英雄,是我看見那走在長安街的男子,手拿着袋,站在一隊坦克之前。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一刻的震撼。那幀照片深深影響我一生。
燭光晚會也讓我喚起,運送傷者的小販有多勇敢,他們在路上經過軍人。
我衷心認為,以後的6月4日都應該燃起燭光。

記者:對於香港人,特別是今年六四晚將會點起燭火的人,你有何寄語?

韋德納:在缺憾的世界,香港人對民主有種厚厚的熱忱。我們做的所有事都是一種自我尊重,堅持原則與信念,不論事情有多艱巨。希望有一日,燭光會令當權者明辨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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