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舒爾茨重提「歐洲合眾國」　德國人重回改革行列

德國社民黨黨魁舒爾茨（Martin Schulz）在本月7日提出「2025年歐洲合眾國」構想，引起歐洲政界人士討論。歐洲一體化的構想歷史悠久，自歐盟及其前身成立以來就一直存在，然而歐洲歷史上一直傾向分權、地方自治，就算現在對此進程有多樂觀，但能夠在八年內實現宏願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在9月大選中試圖挑戰德國總理之位未果的前歐洲議會議長舒爾茨，在本月7日召開的社民黨黨代表大會上以81%得票率再度當選黨魁，並獲黨員授權與默克爾（Angela Merkel）領導的基民盟（CDU）就籌組聯合政府展開初步商議。他在會上再度提出歐盟改革問題，並稱要在2025年建立「歐洲合眾國」（United States of Europe），不希望加入「合眾國」的成員將自動離開歐盟。此番言論一出立即轟動德國以至歐盟政界，各派主要領袖紛紛發表意見，其中基民盟多名黨內要員開腔表達不滿，該黨國會黨團領袖考德（Volker Kauder）就指此提案「對歐盟有危險」及「損害世界獨一無二的融合進程」，默克爾則表示「重拾當下行動的能力，比長期目標更為重要」。

然而，對於身處歐盟總部布魯塞爾、致力推動歐洲一體化的「歐洲人」來說，舒爾茨的言論正好貼合他們的心意。現任歐洲議會「歐洲自由和民主聯盟黨團」領袖、著有《歐洲合眾國》一書的前比利時首相費爾霍夫施塔特（Guy Verhofstadt），就在Twitter上表達對舒爾茨的支持。在社民黨黨大會的會場內，亦可以看到大量印上「寶貝，我們是歐洲！」（We are Europe, Baby！）的標語，明確表達出親歐立場。

 　社民黨憑親歐重拾朝氣

「政治一日都嫌長」，誰也沒想到在9月經歷戰後最差選舉成績的社民黨，今日會在德國政治最高點談論歐洲融合理想。事實上，舒爾茨在大選後，以及11月與基民盟談判破裂後，先後兩次表明拒絕與默克爾合作，但現在他卻有可能第三度與默克爾聯合執政。舒爾茨在德國《明鏡周刊》的訪問中解釋，之所以會作出如此反覆的決定，是因為「有全新的政治形勢」。

社民黨在早前的大選中本來因舒爾茨出選而形勢大好，一度有望挑戰默克爾寶座，但舒爾茨在競選過程中甚少提到歐洲議題，忽略了自己作為前歐洲議會議長這一強項，加上他多次大意失誤，最終導致社民黨在大選中大敗，並陷入混亂。

經過數個月的反省之後，舒爾茨與社民黨察覺到歐洲議題似乎是與基民盟談判時，其中一個最重要的題目，故一改9月選舉時的模糊形象，提出「歐洲合眾國」構想，而今次的宣布亦將社民黨定位成親歐政黨。社民黨歐洲議會領袖蓋爾（Jens Geier）更在黨代表大會後指出，「單是將歐洲問題放到議程上如此高的位置，已經是社民黨的新特質」，而他亦認為，這足以讓社民黨與包括基民盟在內的保守派區別開來。

正因為有全新的政治形勢，舒爾茨及社民黨採取了全新的政治策略。社民黨亦憑着今次轉向，重拾大選後難覓的團結，這可從舒爾茨今次高達81%的得票率反映出來，要知道大選後黨內屢次傳出消息，指有黨內要員打算向舒爾茨逼宮。此外，社民黨今次將以解決憲政危機的大義走入政府，在未來與基民盟的談判中可望獲得更多籌碼。

 　歐盟改革前景或轉晴

隨着德國有望因社民黨的主張而重拾推動歐盟改革動力，歐盟的未來似乎亦比一個月前明朗得多。英國最近完成脫歐第一階段談判，在上周舉行的歐盟峰會中，各成員國亦同意展開第二階段談判，包括處理貿易談判及未來英歐關係問題。此階段談判預料將比第一階段艱難，但對英國首相文翠珊（Theresa May）來說，完成第一階段談判能暫時穩住政府，為她贏得留歐及脫歐兩派支持，對未來艱苦的談判可算是好消息，即使國會現在擁有脫歐協議的最終決定權。

對舒爾茨提案最雀躍的，是同樣希望改革歐洲的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馬克龍在德國籌組政府的談判破裂後至今，一直在改革歐洲的問題上陷入孤立狀態，直到舒爾茨重拾政治能量後才有改善。而歐盟25成員國在14日亦啟動防務合作協議，在北約及美國以外尋找更多可能性，重振歐洲改革派的士氣。

事實上，舒爾茨訂下的2025年期限，與馬克龍早前提及歐盟於2024年完成一系列改革的時間表有重合的地方，只是舒爾茨的方案更激進。而舒爾茨指屆時不希望加盟「合眾國」的國家將自動退出歐盟的提議，亦是馬克龍提出的「多速歐洲」激進版，核心用意仍是讓部分國家在歐洲融合上走得更前。此外，一旦社民黨未來成功與基民盟再合組政府，馬克龍的親密戰友、來自社民黨的德國外交部長加布里爾（Sigmar Gabriel）很可能會在推動歐洲融合上起關鍵作用。

根據最新民調，加布里爾現時是德國國內最受歡迎的政治人物，支持率不但高過綠黨領袖厄茲代米爾（Cem Ozdemir），更比第三位的默克爾超出11個百分點。加布里爾在月初一個外交政策上亦表達了對歐盟未來的擔憂，他過往亦曾發表「歐洲要掌握自己命運」的言論，加上向來的親歐傾向，今次德國政局變動對馬克龍來說可謂充滿利好消息。

 　歐洲一體化還未打入民心

然而對推動歐洲一體化的速度，似乎大部分人都持較悲觀的想法。立場中間偏右的德國《圖片報》委託民調機構的民意調查顯示，僅得三成受訪者支持舒爾茨的方案，反對的卻佔48%。德國財長阿爾特邁爾（Peter Altmaier）表示，「歐洲應否成為一個聯邦、邦聯或合眾國的議題，是學術界及傳媒討論的話題，並非德國的外交政策。」

阿爾特邁爾亦提到，歐洲近年推動融合的過程最終都以失敗告終。這名默克爾的親信曾向記者表示，「看過2002年至2003年《歐盟憲法條約》的失敗，我視這類計劃、特別是2025年為目標的期限為不切實際」。阿爾特邁爾亦判斷，這提議在大部分成員國的國內，都不會得到大多數人支持。

確實，在歐洲改革的進程中，《歐盟憲法條約》的失敗可視為近年最重要的轉折點。當年法國及荷蘭民眾接連在通過《歐盟憲法》的公投上，投下反對票，使《歐盟憲法》最終胎死腹中。雖然後來憲法憑於2007年簽訂的《里斯本條約》借屍還魂，但2008年卻遭愛爾蘭選民公投否決，最終愛爾蘭政府要舉辦第二次公投才能通過，自此歐盟在條約上的改革便停滯不前。

今次舒爾茨提出建立「歐洲合眾國」，少不免要在歐盟推動一部新憲法，在疑歐情緒仍然濃厚的今天，要成功推行難度甚高。此外，就如阿爾特邁爾所言，歐洲一體化的概念大都只是在歐洲精英階層及傳媒之間流通，即使是最樂觀的估算，其民眾基礎至今仍然只是個未知數。

 　歐洲合眾國僅具概念

歷史上有無數歐洲政治領袖及學者都曾提出歐洲一體化的概念，原動力多是來自對和平的愛好。波希米亞國王波傑布拉德（King Podiebrad）在1464年便倡議東西方的基督徒簽署互不侵犯條約，以防範11年前攻下君士坦丁堡的奧斯曼帝國。後來哲學家佩恩（William Penn）、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及康德（Immanuel Kant）都有類似看法。

一直到20世紀初，歐洲一體化仍屬精英階層的看法。日本出生的奧地利人康登霍維凱勒奇（Richard von Coudenhove-Kalergi）創建的「國際泛歐聯盟」（International Pan-European Union），一般被認為是首個主張歐洲統一的組織，它第一次大會在1926年於維也納舉行，當時有來自24國、約2,000名代表出席，但其後數年認同此觀念的大多仍是社會最頂尖的精英，包括經濟學家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及時任法國外長白里安（Aristide Briand）。

當時康登霍維凱勒奇等人提倡的歐洲，是一個較為鬆散的邦聯，而非今日舒爾茨提倡的、類似美國一般的聯邦。但兩人的共通點都是內容較為缺乏，單單拋出概念就完事。

歐洲目前面對很多問題，舒爾茨的歐洲理想都未有觸及，當中包括歐元區財長的權力、銀行業聯盟（Banking Union）的建立等等。而舒爾茨領導的社民黨亦沒有指明自己是否支持歐洲應草擬新憲，又沒有計劃推動德國民意向歐盟改革一方走，目前能否成功仍是未知之數。這一切或許要看舒爾茨及其黨友能否在這條路堅持下去。

歐洲一體化，是很多政治精英的夢想，認為這才是讓歐洲再次強大、消弭戰爭的最佳辦法。舒爾茨今回激進的提案，雖然仍未得到國內大多數認同，但最少在歐洲注入了改革的新動力，向世人宣告德國可能將再次投入到建設理想國的工程。然而歐洲推行改革本身的難度已相當高，當初動力十足的馬克龍現在也因政治現實，被迫暫緩腳步，更何況舒爾茨要在八年內建立合眾國的提議。

歷史上幾乎統一歐洲大陸的無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如1,200年前的法蘭西國王查理曼、拿破崙，以及惡名昭彰的希特拉，而剛獲頒查理曼獎（Charlemagne Prize）、以表揚推動歐洲一體化貢獻的馬克龍，舒爾茨的提議似乎能扶他一把，但精英們能否以此概念說服民眾支持，就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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