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十年磨一劍　越南成地區平衡的槓桿

越南繼2006年後再次舉行亞太經合組織（APEC）峰會，召開地點位於經濟發展愈益發達的峴港，揭示越南近年發展迅速，成為區內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越南屹立在南海的西端，亦是中美於東亞角力的最前線。今年中越關係一改近年的緊張態勢，但越南同時並未有放棄與美國合作，在區內大搞平衡路線，這條發展道路會否如其人口紅利一樣即將到頭，仍未可知。

亞太峰會在11月10至11日於越南中部城市峴港召開。區內各主要領導人，包括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俄羅斯總統普京、美國總統特朗普及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等齊聚一堂，穿上越南的民族服裝拍攝大合照。越南國家主席陳大光作為東道主，向一眾與會領袖展示越南近年的蛻變。

專門報道亞洲政局的《外交家》雜誌（Diplomat）於最新一期專門寫到越南近年的變化。作者Edmund Sin比較越南於2006年首次舉辦APEC與今次再舉行會議的轉變，他形容2006年APEC是越南昭示向自身經濟世界開放的第一步，今年則是向世界展示開放以來的經濟發展成果。如果用經濟數據來判定越南11年來發展的話，這個從戰爭走出來只不過40多年的國家，無疑非常成功。世界銀行的數據顯示，越南去年的GDP總值達2,030億美元（約15,834億港元），而國民收入亦同樣有近三倍增長，到每人每年2,050美元（約15,990港元），最近公布的本年第三季GDP增長更高達7.46%，經濟改革成果顯著。

越南近年於社會結構層面上亦出現改變，其迹象更有在APEC峰會舉行前出現。在峰會舉行前，越南政府於10月30日廢除實行近40多年的戶籍本，並將於2020年開始以數碼化的身份證號碼來管理人口。BBC越南語記者范娥更指越南政府選在這個時間宣布改革，可能是想傳遞「越南正在擁抱民主價值，而且未來將有更多改革、更加開放」的訊息。

 　地區經濟增長火車頭

越共政府最近亦延續國企私有化計劃，據《日經亞洲周刊》上月初報道，越南當局引進了來自瑞銀及西貢證券公司的顧問，協助出售更多政府手上持有的乳品公司Vinamilk股份，為政府換取更多資金，償還已逼近上限的國債。今年9月，越南總理阮春福，亦曾威脅兩間國營釀酒廠「西貢啤酒廠」（Sabeco）及「河內啤酒廠」（Habeco）交出出售更多國家持有股份的招股書，越南亦計劃在2020年前重組及讓137間國企上市，希望藉此換取發展經濟所需的資金。

這種開放的經濟政策，使這個共產主義國家成為區內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之一，同時加強了越南在區內政治的地位。雖然越南目前只是東盟十國的第六大經濟體，但她之前數年都是區內發展得最快的經濟體之一，比它發展速度更快的是老撾、緬甸等發展指數落後的地方，令越南的增長更耀眼。越南的經濟發展潛力及其位於南海西岸的地理位置，在數年前亦引得美國奧巴馬政府將它納入「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關係協議」（TPP）的簽署國中，將越南在這場圍堵中國計劃的地位，拉得比傳統區內盟友菲律賓更高。目前美國是越南最大的貿易夥伴，兩地經濟關係相當密切。

對比十多年前，東亞地區局勢亦截然不同，當時中國還是個新興勢力，如今中國已在東亞地區甚至世界範圍與美國分庭抗禮。區內政治的主軸變成中美角力的情况，就猶如冷戰時期的歐洲一樣，各方都在區內投資，希望該區國家成為自身意識形態的成功例子，越南亦因此從中得益。當然現在東亞意識形態上並沒有明顯對壘，使越南尚有空間在兩個大國中間取平衡，為自己從中爭取更多利益。

 　站在美國南海策略前線

越南近年與美國關係持續轉佳，使她成為美國「圍堵中國」戰略方向上的重要一員。除TPP外，越南與美國在外交及軍事層面上的觀點愈走愈近，在南海問題上越南強烈支持菲律賓去年所得的仲裁結果，並多次在東盟會議上嘗試說服與會各國發表聯合聲明，要求將《南海行為準則》變成具法律效力的文件，越南亦希望東盟能就中國在南海的工程表達關注。在南海問題上，越南的立場與美國非常貼近。

越南亦是中國最後一個在正式戰爭中對壘的國家，在軍事上，它很可能是南海周邊唯一一個有一定軍事能力與中國作有限度周旋的國家，但他們亦需美國支持才可平衡中國的區域戰略。而美國亦深明此道，並於去年取消對越南的武器禁運，又透過「東南亞海上安全動議」（Southeast Asia Maritime Security）將河內政府列入了受美國軍事援助和訓練的名單中，希望加強其海上防衛能力。

如此一來，越南是區內唯一一個在軍事、經濟及外交上，都有參與美國「制衡中國」策略的國家，即使經濟一環已因美國退出TPP而終結，但越南無疑仍站在美國鞏固南海「自由航行」原則的前線上，是美國在區內重點支持的國家。阮春福更成為特朗普上台後，首個到訪的東南亞國家政府首腦，足見雙方對此段關係相當重視。

與美國行近，不代表越南與中國愈走愈遠，中越關係在2017年更有持續向好的迹象。越共總書記阮富仲今年第一個外訪，正是到訪中國與習近平見面，越南方面在外訪中帶同地方官員，希望與中國各地展開更深入的經濟及貿易合作。這亦是阮富仲於去年1月連任越共總書記後首次到訪中國，同時是中國在2017年接見的首位外國領袖，雙方對會面非常重視。在兩國元首會面後，雙方發表聯合公報，聲言「兩黨兩國高層特別是最高領導人需保持經常接觸，對推動雙邊關係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引領作用」，並「深化外交、國防、安全和執法領域交流合作」，又表示需「進一步擴大文化、教育、旅遊、新聞等領域交流合作」，「使兩國民間交往更加活躍」。

 　與中國亦敵亦友

中越兩國高層互動確實頻繁。中共中央政治局前常委劉雲山9月亦到訪越南，與阮富仲會面，並重複在1月時候的論調，將曾在年中困擾兩國，導致8月中國外長王毅取消與越南副總理兼外長范平明會面的南海問題暫時放下。王毅在本月初到越南實現兩國外長會談。習近平今次出席亞太峰會，亦是他於剛於上月結束的十九大中連任中共總書記後，首次外訪。中國外交部更指，這次外訪將「開啟新時代中國特色周邊外交的新境界……兩黨兩國領導人，屆時將就深化中越兩黨兩國戰略互通，加強治黨、治國經驗的交流」，意義重大。

除了中美兩國外，越南近年亦成為印度、日本甚至俄羅斯積極拉攏的對象，足見越南的國際地位的急速上升。印度有「東進政策」（Act East）、日本安倍晉三亦早就不斷提起「雙海的交匯」的想法，中美兩國亦有「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及「自由印太」。越南正好坐落於各戰略構想的中心地理位置，成就了越南今天的外交自主。

特朗普在APEC演講中，將越南形容為「印太地區的心腹地帶」。越南的地位並非完全因地理位置而得到，它在東南亞的獨特政治地位成為它在國際上的政治資本。越南對中國亦敵亦友的態度，吸引一眾與中國有競爭關係的國家拉攏，印度執政人民黨總書記馬達夫（Ram Madhav）在范平明於7月到訪時更指越南要與印度一起抵抗「21世紀的新殖民主義」，暗指中國日益擴張的影響力。越南對同屬東盟國家的老撾影響力亦非常巨大，越南一度是老撾最大的投資國，雙方亦形容彼此關係為「特殊關係」，甚至曾把關係寫進上世紀70年代的憲法。值得一提，現任東盟秘書長黎良明亦是越南人，任期將在今年結束。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越南在十多年間的蛻變，引證了世界局勢主軸由美國獨大，到中美角力的變化。越南人憑開放及改革經濟模式，實現國際地位的提升，在外交上亦沒有忘記自主，發揮自己在南海、中南半島甚至東南亞的影響力，與周邊各大國拉關係。當然，這種外交路線及其依賴的政治資本不是全無缺點。越南的影響力與其經濟關係密切，但從越南政府急速推行私有化，以換取現金還債的現象來看，河內政府財政上並不健康，甚至有專家指其負債比率已超過政府設下的每年GDP 65%的上限。

越南政府除了推行私有化開源外，阮富仲在月初更宣布削減40萬個政府職位，縮少政府規模節源。如果最終政府不能解決財務及人口紅利已過高峰等問題，導致發展停滯，它在區內的地位難保不被泰國、印尼、緬甸等有競爭關係的國家超越。另外，越南的政治意識形態其實與美國及其盟國不同，加上越南珍視其外交獨立性，所以無論是與中國之間亦敵亦友的關係，還是對美國地區政策依從的選擇，都是有上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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