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權司機】光影的力量 韓國「逆權」電影 守護公義的最後防線
韓國紀錄片《潛水鐘》開場,由導演之一安海龍向有份負責世越號沉沒事件的政府官員提問,其中包括時任法政部長、後來出任總理的黃教安。當時慘劇發生不久,安海龍提出船上是否有危險品、是否有爆炸等應該向公眾公開澄清的疑問時,黃教安微笑反問安海龍一句:「最近過得怎麼樣?」
在國家面對如此災難時,黃教安明顯當安海龍不是一回事的態度,甚至是帶點威脅意味的態度,是民眾在主流新聞媒體上看不到的一面。透過紀錄片和電影,韓國導演將社會民生、政治黑暗等狀況揭露,引起公眾的關注,然後一次又一次改寫法例、改變政制。
9月21日在香港上映的韓國電影《逆權司機》,講述37年前的光州民主化運動,8月初開畫截至昨日入場人次達1200萬,趁住這個熱潮,韓國政府成立調查小組徹查事件。電影的力量再一次得到見證。
1980年4月,韓國民眾因不滿全斗煥發動政變後,掌控韓國軍政大權,紛紛上街示威。全斗煥為穩住政權,5月發出全國戒嚴令,並拘捕反對派領袖金大中、金鐘泌等。
光州事件消息封鎖 由德國記者影片揭露真相
行動激發民眾進一步抗爭,特別是在光州市的居民。於是在5月18日凌晨,全斗煥調遣數萬軍隊分六路包圍了光州市,光州學生和市民奮起抗爭,阻攔戒嚴軍隊進城;到21日戒嚴軍隊開槍射殺示威民眾,之後全斗煥政府更調兵前往光州鎮壓。27日凌晨再次軍隊進駐光州,鎮壓抗議民眾。
事後全斗煥繼續在全國鎮壓民主運動,但仍能在3個月後當選為總統,其中一個原因是當時光州屠城消息被封鎖。將在光州發生的事情公諸於世的,是2016年逝世的德國記者欣茨佩特(Jürgen Hinzpeter)。
當時欣茨佩特是德國廣播電台ARD常駐東京記者,他得知韓國發生動盪後,與錄音師一起飛到首爾,並由一位司機接載到光州。由於韓國新聞媒體被噤聲,只有少數外國記者能夠報道光州發生的事情,欣茨佩特拍攝的片段,是當時的政權屠城的重要證據,向世界展示全斗煥政府的暴行。
欣茨佩特其後將片段製作成紀錄片《在歧路前的韓國》。直至大約1985年,有關光州事件的書籍、照片和影象才開始在韓國國內流傳,《在歧路前的韓國》亦於當時,由留學德國的韓國牧師帶回韓國。5、6年後民眾終於知道當天在光州發生了什麼事;這部紀錄片間接促成了1987年的6月民主運動,終恢復民主選舉。
《逆權司機》促成政府立案調查 37載謎團有望解開
在這部紀錄片面世後30多年,另一部真人真事改編電影《逆權司機》也上映。故事圍繞當年接載欣茨佩特的的士司機金士福,由小人物的角度去敍述光州事件。光州事件仍有很多未解的謎團,如當年軍隊有否以直升機向示威民眾射擊等,《逆權司機》引起廣泛觀眾再度關注光州事件,加上當年支持民運的文在寅現成為總統,政府已要求國防部設立特別調查委員會徹查事件。
電影、紀錄片 跨時空為民平反
在韓國,像《逆權司機》這樣的電影或紀錄片不在少數。在現實中,事發時可能因為資訊交流或其他原因,未能即時引起關注,國會或政府未必立即有所改變;但透過大銀幕讓更多韓國民眾接觸及了解事件後,反而推動立法或平反事件。
當中最著名的當然要數同樣由《逆權司機》主角宋康昊出演的《殺人回憶》。電影改編自韓國經典懸案「華城連環殺人事件」,影片最尾講述飾演警察的宋康昊在案發多年後重新得到線索,卻因案件追溯期屆滿而未能把兇手繩之以法。
現實中電影在2003年上映時,案件追溯期亦快要屆滿,引起社會討論延長重大犯罪上訴時效,逼使國會提案修正《刑事訴訟法》。2007年殺人罪追溯期延長至25年,並規定2000年後的殺人案件均適用;2015年法案再修正,殺人犯罪公訴時效被廢除,即案件會被永久追訴到破案為止。
「熔爐法」源自電影名稱
另外,同樣是宋康昊的電影,2013年上映的《逆權大狀》,是前總統盧武鉉在當上維權律師前的故事,觸及1981年釜林事件,當時全斗煥打壓異見份子以莫須有罪名拘捕大學生及社運人士,電影上映後受害人得到平反,改判無罪。
2011年電影《熔爐》(港譯:《無聲吶喊》),更是促成「熔爐法」的誕生。電影講述在光州一間聾啞學校中教職員對學生虐待及性侵的案件。現實中,教職員一方用公款賠償予家屬,並以沒有前科為由,獲判緩刑被釋放出獄,學校亦可繼續營運。不過《熔爐》上映後引發廣泛關注,國會提案修正性侵案法例,並以大比數通過「性侵害防止修正案」,又稱「熔爐法」,加重性侵身體殘障人士及13歲以下兒童的刑罪。2012年發生一宗女童遭性侵造成永久殘障的案件,被改編成電影《許願》後,亦促成政府加重對兒童性侵的刑期與刑罰。
「電影的影響力就是動員民眾的關注」
現實中發生的慘劇雖令人遺憾,但透過電影受害者終可沉冤得雪。《香港01》訪問韓流專家、高麗大學教授吳寅圭,他表示,電影的影響力就是動員民眾的關注。以《熔爐》為例,觀眾最初可能並不清楚這些事件,但電影上映後,涉事的教職員遭懲罰,而且國會亦立法監管特殊學校,殘障的學生得到保障。
在政治事件上,吳教授認同,如《逆權司機》等講述光州民主運動的電影,在文在寅政府時期是比較獲政府支持。不過他強調,韓國自1987年「民主化宣言」後已事完全民主的社會,因此電影製作與政權無關。
吳教授說:「《逆權大狀》在前總統朴槿惠執政年代推出,在上映前我也曾被邀請就一個電影項目出任顧問,因為當時的政府對《逆權大狀》有顧慮,所以希望拍攝一部關於朴槿惠母親的新電影……但他們根本沒法阻止《逆權大狀》,因為韓國是一個民主國家。」
不過,電影始終只能在慘劇發生後引起民眾關注,過往的電影足夠讓韓國成為更好的國家,去阻止更多慘劇出現嗎?還是只有愈揭愈多社會上的黑暗一面?以文首提過的紀錄片《潛水鐘》為例,該片原訂在2014年釜山電影節上映,但因片中揭露政府貪腐,引來政府干預釜山電影節。像《潛水鐘》、《逆權司機》這樣的「逆權」電影,能繼續肩負彰顯公義的責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