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防止自殺日】606雙鞋子　無聲訴說新西蘭的「沉默傳染病」

9月10日，世界防止自殺日。
606雙鞋放置在新西蘭國會大樓的階梯，沉痛訴說著自殺死者的故事。

新西蘭羅托魯阿（Rotorua）湖畔，婦人泰勒（Suzy Taylor）提著一雙白色涼鞋。

這雙鞋，屬於她的女兒麥克貝思（Georgia MacBeath），一雙她永遠無法再穿上的鞋。

2016年7月22日，患有抑鬱症的麥克貝思倒臥在家中車庫，途人發現後趕往拯救，但始終沒法挽回她的性命。此情此景，泰勒並不陌生。早在兩個月前的母親節，麥克貝思已經試圖尋死，女兒那決心求死的表情至今仍深深烙印在腦海：

她好像死了365次。每天一覺醒來，我也發現自己被迫苟存於世。無藥可救、無處可逃，無人可扭轉我的處境。我永遠囚禁在這座監獄裡。

這606雙鞋背後，盡是與麥克貝思一樣的故事。

「606」代表著2016年7月至2017年6月期間，新西蘭所有自殺死者的數目。

新西蘭首席法醫官辦公室統計數字顯示，新西蘭的自殺人數已經連續第三年上升，更是自2007/08年有紀錄以來最多。值得留意的是，2016/17年的最新數據顯示，20至24歲年齡組別的自殺人數最多，達到79人；2015/16年則以25至29歲年齡組別最多。

根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在2017年發表的報告，新西蘭的青少年自殺率冠絕發達國家；當中15至19歲年齡組別的自殺率高達每10萬人中有15.6人死於自殺，在41個隸屬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及歐盟國家的名單中排行第一。在這個年齡組別中，自殺身亡的個案比車禍及癌症致死的人數加起來還要多。

這些數字和排名，遠遠超越一般人的想像。香港人口稠密，學業、工作和生活壓力沉重，自殺個案持續高企，按港大防止自殺研究中心數字，2015年共922人自殺身亡或相當於每10萬人中12.6人自殺死亡。相對而言，自然景色美麗得不似真實，地大人少的新西蘭，每10萬人中12.9人自殺死亡的比率，較香港更高。

  新西蘭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有些人活著沒有希望、機會。當他們自覺走投無路之時，其中一個結果就是了結生命。」

英國廣播公司（BBC）綜合多名研究新西蘭問題的專家、學者分析，指出當地的家庭暴力、虐待兒童、兒童貧窮、校園欺凌等比率偏高，這都是導致自殺的可能因素。

以北島為例，長年的高失業率導致多代貧窮問題，兒童沒錢上學接受教育，文盲的身分令他們長大後受到社會排擠，最終構成惡性循環。

上述聯合國報告同時指出，近兩成兒童在新西蘭生活在相對貧窮環境之中，「我們不應只注視令人震驚的青少年自殺率，還要了解萌生自殺念頭的孩子，大都是活在貧窮線以下和糧食不足的同一批孩子。」新西蘭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全國推廣經理斯通（Prudence Stone）說。即使如此，導致自殺的原因極為複雜，不宜輕易作出任何歸納式推論，斯通亦警告不應過度集中於某一項數據。

  新西蘭「沉默的傳染病」

縱然自殺問題籠罩全國，卻仿如不能說的秘密。

今年7月《新西蘭先驅報》推出名為「打破沉默」（Break the silence）的專題，深入探討國民自殺問題之餘，鼓勵他們尋求協助，做法顛覆了新西蘭新聞界過往處理自殺新聞的手法。

「（傳媒）討論得愈多，愈多人會跳橋自殺。」

過往新西蘭政府認為，只要築起高牆，不准人談論自殺，這現象便不會如野火般蔓延。在校園，「自殺」成為忌諱，甚至連為逝世學生舉行紀念儀式，同樣不被允許。

實施駝鳥政策久了，新西蘭政府也許把自己也瞞過了。自殺問題的嚴重性被大大低估，既得不到應有關注，配給的資源更是匱乏。

直至2000年代，情況出現轉變。

「人們擔心（自殺）會讓人受感染，就像傳染病一樣，但現實是我們避而不談，會令這些家庭認為這是家醜，就如家中出了性罪犯一樣，讓人感到羞恥和憤怒。」

現已退休的新西蘭首任首席法醫官麥克萊恩（Neil MacLean）在2007年上任後決心破除禁忌，首度公開每年自殺身亡的國民人數外，並按照他們的年齡、性別、種族、地區及職業等整合成多個圖表，把這場沉默、虛無的傳染病化為實質數據，踏出正視問題的第一步。

我們應當如何走下去？

然而要消滅這場「傳染病」，新西蘭還有一段很長的道路。有經濟學家指出，新西蘭政府投放在心理健康方面的撥款，遠遠追不上需求，當局亦沒有一套防止自殺的策略。

「我們需要你勇敢起來，勇於對精神健康系統上關鍵問題提出質疑。你們要勇於把政治分歧放在一旁，為每一名新西蘭人做正確的事。」

▲今年8月初，3名經歷喪子女之痛的母親代表聯同200名同路人向各大政黨致信函，要求政客正視精神健康問題，包括增加撥款、設立降低自殺率的目標等6項要求。

在設立降低自殺率的目標上，衛生部一直遲疑不決，《新西蘭先驅報》取得的官方文件顯示，全因當局憂慮一旦自殺人口未有回落，屆時責任將會全數落在政府身上。

直至9月初，衛生部長科爾曼（Jonathan Coleman）終於同意，在未來10年降低自殺率20%的目標。科爾曼承諾，若執政國家黨在9月23日贏出大選，政府將會再重新檢視自殺問題。

是次展示606雙自殺死者鞋子的活動，由新西蘭健康聯盟旗下的YesWeCare和公共服務機構主辦。 自過去兩周開始，項目在當地包括國會大樓外多處巡迴路演，提醒政客和民眾關注自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