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卡加梅治下　走出大屠殺陰影　到「連樹也在監聽」的盧旺達

得票98%是一個怎樣的情況？在盧旺達的8月4日大選，總統卡加梅得票98%再次連任。他在很多人眼中是帶領國家走出陰霾的領袖，是非洲國家中的典範；但在很多流亡人士口中，他卻是已經完美進化的獨裁者，心狠手辣殺害異己。

8月4日晚上，盧旺達首都基加利開了一場盛大的派對，載歌載舞。總統卡加梅（Paul Kagame）走過之處，也有不少民眾夾道歡迎。

點票結果顯示，卡加梅得票超過百份之98，人民授權他再多做總統7年。他踏上台板，享受盧旺達人的愛戴。

昂藏6呎多的卡加梅，不但站在台上演說，平時接受外國傳媒訪問也相當有自信。他在國際舞台上大獲好評，早幾年帶那位比他還要高的女兒Ange到訪白宮，與總統奧巴馬會晤，從四人的合照中可見，Ange比身高1.8米的時任美國第一夫人米歇爾還要高半個頭。後來很多人都問：Ange究竟有多高？

 　軍事天才　接連推翻政府

卡加梅可以說是一名軍事天才。他早年去了鄰國烏干達，加入軍隊。年僅28歲之時，已經協助軍人推翻政府。1994年夏天，盧旺達的胡圖族政府大舉殺害圖西族人，三個月死了50至100萬人，為人類歷史留下血淋淋的一頁。圖西族的卡加梅帶領盧旺達愛國陣線（RPF）向政府宣戰，結果他贏了，那時36歲。

RPF的另一名領袖比齊蒙古（Pasteur Bizimungu）成為盧旺達總統，卡加梅是副總統兼國防部部長。但不少人說，卡加梅實際上更加能話事，到2000年他亦正式接過總統之位。

 　盧旺達：非洲的新加坡

在這二十幾年之間，盧旺達由屍橫遍野搖身一變成為欣欣向榮的現代國家，新的國際機場和會議中心將會相繼落成。卡加梅多次表示，盧旺達要成為非洲的新加坡。在經濟方面，GDP按年增長8%，可謂火箭式起飛；在社會方面，衛生環境大大改善，首都基加利獲頒聯合國人居獎，國會議員更加超過一半由女性出任。

特別與其他非洲國家相比，盧旺達可謂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閃亮。英國首相貝理雅、卡梅倫，美國總統克林頓、奧巴馬等，都對卡加梅讚不絕口。今年8月底的TED Global大會，亦都邀請了卡加梅作演說，並且形容他在經濟發展、科技、人權等方面都成績卓越。

但這些只是故事的一半。一名盧旺達前官員所說的話，或許最能表達出來：「我以為自己在與上帝共事，結果卻是與魔鬼為伍。」

這人接受英國《星期日郵報》訪問，要求隱去其名。但這不緊要，因為有名、有姓的例子不勝枚舉，包括前總統比齊蒙古。他在2000年下台後籌組新政黨，卻被指危害國家和平，鋃鐺入獄。

 　不敵「魔鬼」　總統入獄、總理流亡

曾任總理的圖亞吉拉蒙古（Faustin Twagiramungu）或許好不了多少。他曾經在2003年大選挑戰卡加梅，不但得票只有百份之三，後來更加離開了國家，至今留在比利時生活。在今年大選前夕，圖亞吉拉蒙古接受《經濟學人》訪問，坦言在盧旺達人人都必須要擁戴卡加梅，不可以有任何異議，亦因為此，卡加梅每次選舉都大獲全勝。

「落荒而逃」的官員還有欣巴拉（David Himbara）。

欣巴拉是政治經濟學的博士，2000年卡加梅出任總統之時，他已經加入了政府，後來成為政策研究部主管，特別在經濟發展上為卡加梅出謀獻策。但在2010年大選年，欣巴拉不但放棄了高薪厚職，更加先到了南非，後來再跑到加拿大，至今再沒有回去。

《香港01》聯絡上欣巴拉，他以一個加密電郵來與我們通訊來往。欣巴拉表示當年出走有兩個原因。「第一是造數。盧旺達的統計數字都是造假，令人以為卡加梅將盧旺達打造成非洲新加坡。我沒有染指其中。然後有暴力和暗殺事件，還有反對派領袖和記者失蹤。情況在2010年惡化，那年我逃離盧旺達。」

卡加梅可疑事件舉隅

卡雷蓋亞（Patrick Karegeya）原本是國家情報總監，但後來逃到了南非。2014年1月1日，他在約翰內斯堡市內遇弒身亡。卡加梅否認下毒手，但表示背叛國家的人應該面對懲罰。

穆翁尼（Fred Muvunyi）在2013年加入傳媒管理局，但由於反對封鎖BBC電台頻道，在2015年逃離盧旺達，聲稱怕受逼害。穆翁尼目前在《德國之聲》工作，提及在盧旺達有句話說：「連樹也在監聽。」

希吉羅（Robert Higiro）原本是軍事將領，現在流亡海外，透露卡加梅曾要求他幹掉2名政敵。

瑞加拉（Diane Rwigara）在盧旺達推動女權，在今年5月宣佈參選總統，但2日之後即有聲稱是她的裸照在網上傳出，當局更加取消了她的參選資格。

在前情報總監卡雷蓋亞被殺後，我逃到加拿大。在加拿大，我也要小心翼翼。

 　專訪前官員欣巴拉：只怪英美支持

欣巴拉形容，卡加梅治下的盧旺達是一個警察國家，連小村落也有政府的人在監察。

最小的行政單位名叫「十戶」。每十戶人他們逐一監視，政權因而散佈恐懼感。投票率高達96%，得票98.66%，都是因為恐懼。在盧旺達，不投給卡加梅或者不去投票都是一件危險的事。

原本卡加梅的任期在今年屆滿，但他在2015年舉行了一次修憲公投，結果是九成多人支持，他只要勝出選舉即可一再連任至2034年。自此之後，甚至有人形容卡加梅是「永恆總統」。

我問欣巴拉，若然卡加梅是如此專制、獨裁，為什麼他的形象仍然如此正面？欣巴拉回答說，打從貝理雅和克林頓開始，英國和美國政府一直支持卡加梅，特別是財政援助。他相信英、美支持和「唱好」，是卡加梅能夠在國際地位上贏得一片掌聲的最重要原因。

 　欣巴拉：盧旺達早晚發生政變

在今年大選前，欣巴拉推出了一本新書，取名《卡加梅的殺戮場》，大篇幅描寫卡加梅如何逼迫異己，在盧旺達、剛果民主共和國及其他海外地方殺害政敵。我問欣巴拉如何看未來七年的管治，他認為卡加梅已經走入了的死胡同，從盧旺達過去的暴力衝突可見，管治終有一天會「爆煲」。「可以預料最終會爆發暴力，問題只是何時及怎樣爆發。」

盧旺達獨立以來，所有政權都大同小異：他們以武力維持政權。政變才會帶來改變。當前的政權很可能就會這樣告終。

卡加梅可謂一個非常具爭議性的人物，有人形容他如魔鬼，但亦有人讚他如天使。同樣以歷史軌跡來分析盧旺達的，還有研究非洲的學者普拉塔斯（Melina Platas）。她在《華盛頓郵報》撰文表示，盧旺達人承受了太多年的衝突和暴力，在卡加梅治下二十多年都能經歷和平，所以不少民眾都真心擁戴他。

他們在投票當天一臉自豪，舉起塗了顏色的姆指自拍，與整場選舉的情緒相呼應：卡加梅是我的選擇。

欣巴拉討厭他，普拉塔斯卻稱許他；國際特赦批評他，樂施會卻擁抱他。敦天使敦魔鬼？抑或兩個都真？

（綜合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