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央視主播柴靜復出拍紀錄片 誰在批判她?
中國知名媒體人柴靜在消失近八年後,本週帶著她的最新紀錄片《陌生人》回歸。柴靜在預告片里說,她2017年隨先生工作移居西班牙巴塞羅那後不久,遭遇了恐怖襲擊。為了弄清楚恐怖主義為什麼會發生,她兩個月後開始了調查,並用五年時間完成了六集紀錄片。
這條4分30秒的預告片,柴靜8月13日發佈在微信視頻號「歐洲的陌生人」上。一小時後,平台以「視頻涉及違規內容」為由刪除了預告片。
柴靜兩天後(8月15日)在YouTube上發佈了預告片,並按照原計劃於星期四(8月17日)推出紀錄片第一集《以誰知名》。截至發稿時,預告片和第一集分別播放了11萬和7萬3000次。
預告片下方的1500多條評論,大多數都是表達對柴靜的喜愛和尊敬:「得知你依然做著調查記者真的太好了」,「您過得好便已安心」,「老師還是能夠做出足以震撼世界的內容」。
但中國社交平台上更多的是討伐柴靜的聲音,微博帳號「柴靜看見」七年前一條祝福新年快樂的微博下,已有超過2萬條評論:「暴露立場,就不要洗白」,「應該不准踏入中國的土地,帳號也應該被封」,「應該將女間諜反綁!」
《陌生人》講了什麼?
引發中國網民口水戰的《陌生人——對話聖戰分子》是一部講述恐怖主義的紀錄片。
第一集一開頭,柴靜以輕鬆的口吻講述舉家搬到西班牙的經過:「離開北京前,我把所有以前採訪穿過的西裝都送了人。對我來說,這是個解甲歸田的動作,我要去一個陌生的國家,不再工作,只是生活。」
一個月後,柴靜居住的巴塞羅那蘭布拉大道上發生了恐怖襲擊。恐怖分子駕駛小貨車在大道上衝撞行人,造成13人死亡,上百人受傷。
柴靜說,最讓她震驚的是襲擊者的臉。他們看上去像學生,是在西班牙出生長大的第二代摩洛哥移民。他們沒有恐怖主義前科,受過良好教育,有語言、有技能、有工作,更融入西方,但卻被恐怖主義動員。
第一集紀錄片里,柴靜去到襲擊者生活過的地方,走訪他們的家庭、學校、清真寺、他們工作過的地方,以及自制炸藥的工廠。
對於為什麼要拍攝紀錄片,柴靜在第一集最後五分鐘給出瞭解答。一名遇難者父親走不出失去三歲兒子的傷痛,他問道:「什麼時候人們才開始尋找真相?只能我去做嗎?一個死去的三歲男孩的父親?我受過什麼訓練呢?」
柴靜說,這名父親的話抽打著她的心,「我是一個歐洲的陌生人,但20年的職業訓練教給我尋找答案。」
十年《看見》
柴靜1976年出生於山西省臨汾市,24歲那年在中國知名電視製作人陳虻的邀請下加入央視,先後主持了《新聞調查》《面對面》《看見》等節目。
2003年沙斯疫情暴發,柴靜進入病區報道,先後七次與病人面對面,被評為「2003年中國記者風雲人物」。
在主持《新聞調查》期間,柴靜報道了甘肅省武威涼州區雙城小學的學生服毒自殺案件(《雙城的創傷》,2003年),揭露了中國音樂學院2004年高考招生嚴重不公正事件(《命運的琴弦》),探討了中國同性戀的社會接納和HIV感染問題(《以生命的名義》,2004年),還走進女子監獄,揭開女囚殺害丈夫背後的真正原因(《女子監區調查》,2005年)。
柴靜將在央視的十年經歷寫成《看見》一書,於2012年出版,暢銷300萬冊。
一年後柴靜在美國產下女兒,被網民質疑「假愛國」。2014年初,柴靜從央視離職,之後淡出公眾視線。
《穹頂之下》的是與非
2015年2月28日,柴靜帶著自費拍攝的霧霾調查紀錄片《穹頂之下》重回大眾視線。紀錄片同時在優酷網和人民網播出,據英國BBC報道,48小時後,該視頻的總播放次數已超2億。
《穹頂之下》播出首日,人民網發佈了對柴靜的專訪《「人去做什麼,是因為心底有愛惜」》。
播出第二天(3月1日),現任中共政治局委員、上海市委書記,時任中國環保部部長陳吉寧在履新後的首場座談會上提到了熱播的《穹頂之下》。
他說:「昨天晚上我看了柴靜製作的紀錄片,今天上午給她發了短信,向她表示感謝,她從特殊的角度,從公眾健康的視角,喚起公眾對環境的關注,值得我們敬佩。」
但在陳吉寧發表上述言論的同一天,優酷網、人民網等網站紛紛撤下《穹頂之下》影片,至今仍未恢復。
不過,影片被撤下次日(3月2日),中國科學技術部啓動了「大氣污染防治」重點專項試點工作,同年8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修訂通過。
伴隨著《穹頂之下》下架,圍繞著柴靜的風評開始轉動,部分學者認為片中引用的數據缺乏權威性,霧霾和致死率的聯繫也欠缺支撐。
《穹頂之下》也被與政治掛鈎,有網民指出,片尾致謝提到了美國自然資源保護協會(NRDC),而NRDC在成立時接受了福特基金會40萬美元(54.3萬新元)的資助,並認為柴靜可能獲得了美國的資金支持,拍紀錄片醜化中國叛國求榮。
誰在批判柴靜?
這一次的《陌生人》,柴靜未等到正片播出,就先迎來了批判。
豆瓣作者「向日葵人生」8月16日發佈的千字長文寫道:「她自己就覺得自己作為一名黃皮膚的前中國人,就應該在對強勢民族的討好中,通過貶低自己,詆毀同胞,來獲得主人的垂憐。」
前央視主持人崔永元7月30日在個人YouTube頻道發佈視頻《不知還能說什麼,不知還能怎麼說》,他在提到黑龍江省齊齊哈爾中學坍塌事故時,略帶調侃地說:「如果有驗證不周的,你們就可以默認為是有西方勢力在我背後給我出主意。」
崔永元的一句玩笑話,點出了中國輿論場上的中西對立:相反的觀點即打入西方陣營。而在柴靜身上,這種中西對立更甚:討論西方社會的恐怖主義就等同於帶著西方立場。
這種對立帶來的另一個後果是理性討論問題的環境的缺失。得出柴靜是「西方喉舌」「女間諜」結論的時候,紀錄片的第一集都還沒有推出,完全基於一條4分30秒的預告片。
不少網民說,自《穹頂之下》之後,便對柴靜「毫無好感」,認為她「怎麼都洗不白」。因此無論她之後做什麼,都不能改變對她的看法。
批判柴靜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當批判柴靜成為一種政治正確,許多大眾被輿論裹挾、加入批判大軍前,是否有進行過獨立的思考和判斷?偏向天平一端的輿論無形中還會化為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打著順應民意的名號,砍向原本已被擠壓的輿論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