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歲超齡農民工退出工地？養老金僅103元　一文了解老農民工困境

日前，農民工的勞動權益問題在內地引發關注。起因是官媒《工人日報》發表文章《多地發布建築業清退令，超齡農民工路在何方？》引發討論。中國已邁入老齡化社會，工地上50歲以上的農民工人數也逐年增加，官方也鼓勵老年人口「再就業」，但面對超齡的農民工，上海到深圳各地陸續發文規範建築施工企業用工年齡管理。年過60歲的老農民工該何去何從？

《多地發布建築業清退令，超齡農民工路在何方？》文章提到，內地包括上海、天津、廣東深圳、江蘇泰州、多個地區發文規範建築施工企業用工年齡管理。 如上海市住建委、上海市人社局和市總工會共同發文，2019年起明確規定禁止18歲以下、60歲以上男性及50歲以上女性三類人員進入施工現場從事建築施工作業。（延伸閱讀：內地建築清退令　超齡農民工告別工地　老工人不解：我還能幹下去）

2019年，一篇有關老年農民工的文章《活在「夾縫中」的超齡農民工》引發議論。文章引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18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指出，2018年內地農民工的總量為2.8836億人，農民工平均年齡為40.2歲，40歲以下農民工所佔比重為52.1%，50歲以上農民工所佔比重為22.4%，比2017年提高1.1個百分點，近5年呈現出逐年提高的趨勢。

《2020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則可以發現，50歲以上的農民工已經達到26.4%，年輕勞動力逐漸短缺。

內地社會人口結構老齡化，農民工也不例外，從報告中也可以看出農民工群體規模增速在2020年是-1.8%。年輕人不願意進工地，而越來越多的農民工年齡將超過50歲。內地工程承包商透露，超齡農民工越來越多，「有些工地上的超齡農民工估計得佔到一半以上。現在到哪找年輕工人？工地上也不想使用這麼多的老人，是沒有辦法。」

養老金僅103元　老農民工是「閒不住」還是不能閒？

今年3月，一位52歲來自河南的農民工在內地網絡走紅，影片中提到，這個父親將賺的錢都寄回家裡，「吃五元午餐，晚上睡橋下，50塊錢（人民幣，下同）可以撐三天。」許多網民提及，這其實是許多現在農民工的現狀。不過像影片中的這位河南父親一樣，已經超過50歲的農民中越來越難找工作，而一紙清退令讓情況更加嚴重。

微信公眾號「在作文裡成長 」日前發布文章《請把勞動權還給老年農民工》，生活在甘肅平涼的作者楊昇提到，自己的三哥最近兩年已經不再從老家出遠門去打工了，三哥在建築行業的打工生涯畫下了句點，二十來年農民工的生活就此結束。三哥今年虛歲才49歲而已，他也想打工，但是已無處可去。

楊昇的三哥透露，近些年來打工是越來越不容易了，「管理者的要求越來越多，吃啊，住啊，年齡啊，都有限制。就拿住宿來說，幾十年來農民工都是在建築工地睡大通鋪，比如一棟樓，只蓋了下面幾層，只要能防雨，就在這幾層的地板上鋪上竹架板，鋪蓋捲往架板上一丟，就是一張床。但現在不行了，管理者要求必須給農民工租賃符合居住標準的房子，工地上不能住。」

楊昇提到，管理當然是必要的，但是規範導致成本增加「羊毛出在羊身上，住得好吃得好了，落在口袋裡的錢就少了，農民工為了省錢，為了拿更多的錢回家，他們甘願吃任何苦。所以才有了上文提到的河南52歲農民工和他的工友們居住在大橋底下的情況。」各方面要求嚴格，工頭的壓力也變大了，如果工頭評估風險大於收益，他們也就不肯冒險不肯雇傭農民工。

楊昇點出，本來用工規範化，勞動者權益有保障，是社會進步的標誌，本質上是個好事。「可是，這件好事也是一把『雙刃劍』。如果管制沒有以前多，我三哥應該還能打幾年工吧，但管制讓他失業了，沒了收入，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農民。」

楊昇指出，自己的三哥可以當回農民，但收益卻不夠。他舉例，如果農民只靠種地，以他老家甘肅平涼為例，主糧是小麥，播種面積最大，一畝地（667平方米）豐年可收獲小麥600斤上下，每年10月下種，來年6月收割，一年只能種一季。扣除掉包括肥料、耕種設備、種子和農藥等成本，三畝地也就660元。「這660元就是一個農民名下所有土地一年的總收入」。

楊昇提到，關於農民收入低的問題，著名經濟學家、三農問題專家溫鐵軍曾說「現在北京的勞動力市場上，普工一天是300元，如果他回村去做農業，一天能有30元嗎？農業對勞動力要素的回報，恐怕一天不超過30元。」

楊昇質疑，不知農民疾苦的人，是否可以理解為何52歲河南農民工大叔滿臉的笑容？「那位大叔即便每天只吃一頓飯，晚上睡在露天的泥地上，不是他有多堅強，而是城市給了他每天掙二三百元的希望」「他只要把自己的勞動力賣出去，一天就能掙回二三百元，只要他幹一星期的活，就能獲得超過種地一年的收入。他因為滿懷希望，所以才滿臉笑容。」

但在「清退令」勸退超齡農民工後，52歲河南農民工大叔還能工作幾年呢？有網民提到，「隨便混幾年，到了60歲就可以拿養老金了，何必再折騰？」而內地法律也規定「年滿60周歲、未享受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待遇的農村有戶籍的老年人，可以按月領取養老金。」不過養老金去難以支撐農民工安享晚年

養老金的金額各省並不統一，但大部分省份在近兩年從每月85元，漲到了每月103元，80歲以上每月再增加25元，若將103元看成60歲以上農民養老金的標準，內地老農民一年的養老金總額為1,236元，再扣除醫保費用，能拿到的金額約為956元。

楊昇提到，這就是「超齡農民工」會背井離鄉餐風露宿打工的原因，因為他們無法靠養老金或種地的錢活下去。

此前上海市總工會相關負責人說的，讓這些農民工去從事保安、清潔和物業等相對較輕鬆的工作？但楊昇認為，這些工作保安清潔工作，競爭已經很激烈，很難吸納得超齡農民工，「畢竟2020年50歲以上農民工總數已達7540萬人了，而且每年還會增加很多」。

老農民工強制退休　是仁政還是懶政？

此前，「多地發布建築業清退令」意外上微博熱搜，一篇文章引起6萬人轉發：「你們坐在辦公室，吹著空調，穿著西裝，打著要注意安全不要讓這些老年人又流淚又流血的旗號，批判著建築企業雇傭超齡老年人務工的無良。你們想過他們會贊同這個表面關愛他們，實則斷了他們的生計和生路的想法嗎？」

內地輿論多希望能多關注老年農民工的困境，而非一刀切以工地安全為由將超齡農民工逐出工地。有網友提到，這不是「仁政」而是「懶政」，是為推卸本地的工傷事故而實行的 一刀切，為面子而不惜傷害底層勞動者利益。

此外，亦有聲音指出，這反映出貧富差距帶來的思想。在城市出生成長的人無法理解最底層農民的生存邏輯，這些城市出身的人成為了決策者，成為有話語權有影響力的人。但底層沒有話語權的老年農民，訴求和生存需求卻沒有人能幫忙聲張。

亦有網民提到，自己在施工企業單位工作，根本就留不住年輕人，管理人員也留不住，「年輕人寧願領個三千坐辦公室也不願意下工地當管理人員，何況搬磚」亦有網民指出「不要以安全為由，剝奪這些老年農民工的勞動權利。」「比起勸退超齡農民工，更多人提到工地沒有五險一金，時常拖欠工資，沒有保障的問題應該優先解決」。

楊昇則認為，無論是剛剛脫貧的底層農民小康生活的維持，還是危機四伏的經濟對基礎勞動力的渴求，都承受不起把全體「超齡農民工」排除在建築施工行業之外的折騰，「請把勞動的權利還給老年農民工吧！」他提到，如果我們不能給予底層民眾更多實質性的幫助，那麼就請不要以愛之名讓他們的處境變得更艱難，「保護他們自力更生的權利，保護他們對生活的希望，也是一種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