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1個月4名醫生殉職　為何李文亮所在醫院醫護傷亡多？

自湖北武漢爆發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持續，被譽為「吹哨人」的李文亮醫生，其所在的武漢市中心醫院已經有超過230名醫務人員確診感染，1個月來也有4位醫生染疫殉職，該院感染比例和死亡人數均排列武漢各醫院之首。
內媒《財新網》引述多位醫生的分析指，武漢市中心醫院在疫情期間受重創，可能與病情上報系統遭遇行政障礙、醫院領導對疫情缺乏重視、地理位置靠近懷疑疫源地華南海鮮市場等因素有關。

同院230名醫護感染：4人死亡，2人危重

3月9日上午，武漢市中心醫院眼科退休返聘副主任醫師朱和平，因感染新冠肺炎，經搶救無效去世，享年66歲。此前，該院眼科醫生李文亮、甲狀腺乳腺外科主任醫師江學慶、眼科主任醫師梅仲明，分別於2月7日、3月1日和3月3日殉職。

報道稱，目前該院至少還有心胸外科一位副主任醫師、泌尿科一名副主任醫師也因感染新冠肺炎在武漢市肺科醫院住院，情況危重，正在用人工肺（ECMO）救治。而該院的4000多名職工，也已經有超過230名醫務人員確診染疫，感染比例和死亡人數均排列武漢各醫院之首。

談及這麼多醫護受感染的原因，該院一位科室主任接受《財新網》總結稱，「我們對新冠病毒的致病機理了解的還很有限，還無法科學地解釋中心醫院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優秀的醫生死於新冠肺炎，但我們至少知道，這麼多醫務人員感染，與我們醫院從一開始就身處疫情的最前線有關，也與1月20日之前所謂『外松內緊』導致大量的院內感染有關。」

這名主任指出，相關部門給出「人不傳人」和「可防可控」的錯誤信息，讓數以百計的醫生護士在對疫情並不知曉的情況下全力投入救治，甚至在病倒後也無法上報給這些相關部門知道，「他們的犧牲不能及時給同事和公眾以警惕，這是最慘痛的損失和教訓。」

病情上報指令不一，程序一改再改

報道指，一份來自武漢中心醫院的內部材料《新型冠狀病毒疫情處置情況說明》顯示，去年12月29日，該院後湖院區急診科和呼吸內科合共接診了7位來自華南海鮮市場的病人，在流調和採樣後連夜送至市疾控中心檢測。

兩日後（12月31日），武漢市中心醫院致電江漢區疾控中心詢問採樣結果，被告知需等通知。在多等三日後，該院於1月3日再度致電對方詢問，是否應該報告傳染病報告卡。惟疾控中心回覆稱，等上級通知後再上報，具體上報病種等通知。

而在1月4日後，該院收到武漢市衛健委和江漢區衛健局關於上報流程的不同指令。區衛健局醫政科稱：中心醫院屬於市屬醫院，應由市級專家會診，區衛健局無法會診市級醫院。市衛健委卻表示，醫院應該由屬地管轄，區衛健局的理解有偏差，並稱由區裏組織專家會診。

1月11日，湖北省「兩會」開幕，上報程序再度改變。湖北省衛健委1月12日到市中心醫院督導發熱門診相關工作，一名處長作出指示：傳染病報告卡報告需慎重，需要省市聯合確定後才能報卡。這也就是說比之前又平添了市、省兩級會診。

及至1月13日，市中心醫院致電江漢區衛健局疾控科，告知前述1月11日上報的病例，區疾控中心一直未來進行採樣、流調，致無法上報，區衛健局醫政科說醫院自行通知區疾控中心，但區疾控中心卻說要等醫政的通知；再詢問衛健局疾控科該怎麼辦，區衛健局疾控科回覆：等。

一等又是三天，區疾控一直沒有過來採樣，病例遲遲無法報卡。期間市中心醫院向周邊醫院詢問，得知他們近期也都未能報卡。一直到1月16日，也就是湖北省「兩會」閉幕前一天下午，武漢市疾控中心終於派出兩名工作人員到武漢市中心醫院進行採樣，而此時，中心醫院的不明原因肺炎疑似病例已增至48宗。1月17日晚，湖北省疾控中心也來到中心醫院，對前一日採樣的病例進行流行病學調查並收集相關病例臨床資料。

報道稱，來自衛健委對新冠肺炎病例上報的行政干預，尤其是1月12日至17日期間設置的讓醫院無法上報的障礙，並不只針對一個武漢市中心醫院，武漢市多家醫院都有同樣的遭遇。

無法確診也成為了醫院上報疫情新的障礙，武漢市中心醫院一名醫生透露，之前醫院通過給第三方檢測公司做病毒檢測，就算市里的診斷沒下來，無法報卡，但醫生至少知道是什麼病，可以對症進行治療並進行防護。但「3號文」出台後，沒有一家醫療機構還敢再送樣本去第三方檢測機構檢測，只能將樣本送至轄區疾控中心。

上述的「3號文」是指，國家衛健委辦公廳1月3日發布的《關於在重大突發傳染病防控工作中加強生物樣本資源及相關科研活動管理工作的通知》，這份3號文稱，針對近期武漢肺炎病例樣本，未經批准，不得擅自向其他機構和個人提供生物樣本及其相關信息；已從有關醫療衛生機構取得相關病例生物樣本的機構和個人，應立即將樣本就地銷毀或送交國家指定的保藏機構保管。

而在3號文出台的背景，則與「吹哨人」李文亮被訓誡有關。12月27日，武漢市中心醫院將一份疑似病例的樣本送至北京博奧醫學檢驗所，後者於12月30日送出報告稱，經NGS檢測，病原體是SARS冠狀病毒。

後來這份檢測報告出現在武漢市中心醫院急診科主任艾芬的微信中，她把這份報告發給了自己的同學，還傳到科室群讓大家注意防護。該院眼科醫生李文亮在同學群中轉發了這份報告截圖，並發布預警信息：「華南水果海鮮市場確診了7例SARS，在我們醫院急診科隔離」。

李文亮在截圖傳播出去當晚，即12月31日凌晨一點半即被醫院領導叫到武漢市衛健委詢問情況，天亮上班後又被醫院監察科約談，並在此後應要求寫下了一份《不實消息外傳的反思與自我批評》。1月3日，李文亮被警方訓誡。

關於該院眾多醫護受感染的其他原因，據該院多位醫生分析稱，首先武漢市中心醫院是距離初期主要疫源地華南海鮮市場最近的幾所醫院之一，早期接診的病人本就在所有醫院中是最多的；其次，新冠病毒第一代毒性可能更高，李文亮、梅仲明等醫生可能是被同一名病人傳染的。

第三，1月初開始發熱症狀的病人愈積愈多，當時唯一的傳染病醫院金銀潭醫院又僅接受有海鮮市場接觸史的病人，大量病人沒有出口沒有床位，轉到其它科室治療住院，從而導致不少沒有傳染病處置經驗、對疫情缺乏信息的其他科室醫護人員「中招」。

此外，該院主要負責人都不是醫生出身，院長長期從事辦公室工作，書記是市衛健委原人事處長，對醫學尤其是傳染病了解不夠，對疫情不僅不重視，更強令各科室和醫生不得傳遞疫情信息，導致醫生警惕性不足等等。

（財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