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28】王丹:理解站在高牆下的無力感 但維園燭光不應該熄滅
當「六四關我?事」的聲音扣問着時代,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問號。面對中國民主化進程若關桎梏,中港矛盾與區隔激盪難解,當歷史記憶節點再一次到來,學運領袖的「老生常談」還能談什麼?
八九學運領袖王丹,六四之後依舊活躍在民主運動中。今年六月,王丹將結束台灣任教,回到美國後將用自己的方式,加入海外民主運動。他透露,將推動成立一個類似智庫的機構,研究中國未來發展變化,並做政策分析、制度研究比較。
紀念六四走入第28個年頭,有人說應該對六四有所了斷,有人倡議悼念六四的新形式。王丹認為,無論多少年,只要六四未平反,都應繼續紀念六四。
--- 談六四與香港本土思潮 ---
理解年輕一代的無力感,採取自己的方式紀念六四未嘗不可
問:如何看待香港出現淡漠紀念六四的呼聲?
在香港和中國關係中,六四是非常重要的部分,香港人有六四情結。
我認為香港近年來對紀念六四淡漠的態度,並不是針對六四的,是針對中共的。尤其是中共近幾年對香港的壓制,在年輕一代、90後激起很大的反彈,這種反彈表現出想和中國脱離關係,它並不會真的影響到對六四的判斷和性質。
六四到現在已經28年了,28年來,香港一直都是高度關注,每年晚會都可以體現這一點。但28年來中共的情況不僅沒有往好的方向發展,在政治上,幾乎還是在倒退。
我完全可以理解年輕一代的無力感,他們覺得不管在香港怎樣努力,也無法推動中共平反六四。有這種無力感,自然會產生失望的情緒,有失望情緒也就會因此感到,希望能放棄(平反六四)。我覺得對很多年輕人來說,看不到前途在那裏,所以會採取切割的態度,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種隨着時間流逝產生的無力感,是思考這個問題背後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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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率講,我們都說香港年輕人已經淡漠紀念六四,到底有多少人,到底有多少人做過認真的統計?實際上我並不認為持有這種觀念的年輕人,在香港年輕人當中佔有絕對優勢,甚至可能真的只是少數而已,那少數有激進情緒和這種想法的人,我並不是很擔心,在一個人群中有各種各樣的人和看法,如果不關心六四、不紀念六四、不關心中國民主化,已經成為香港年輕世代的主流,那的確是比較嚴重。但我認為現在那根本不是主流,只是少數,那我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
我覺得採取各種方式(紀念六四),本來都是可以允許的。紀念六四就是一個開放性的活動。只要是大的目標是紀念六四,我認為它不是什麼問題。
作為年輕人來說,年輕世代總是有鋭氣,總想有新的方式,不願意走老套。即使是港大學生會自己辦六四活動,也是在紀念六四,只是不想參加支聯會的活動,但它的宗旨和活動的內容,還是在紀念六四。
我希望他們可以參加支聯會的活動,如果他們想做自己的活動,作為老師,還是應該抱以寬容和鼓勵的態度。只要還是在紀念六四的前提下,採取自己的方式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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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中國民主發展 ---
陳舊的意識形態灌輸不可行
問:意識形態管控收緊,社會民主化如何發展?
從1949年的歷史到今天,其實你可以看到,當這個國家愈來愈向左的方向發展,壓制愈來愈多、愈來愈強的話,它走到一定的程度,一定會引起反彈。這種強硬的方式繼續下去的話,有一天它反倒會給中共帶來一種危機和挑戰。
中共所有的合法性和統治的有效性,都是建立在中國經濟高度增長的基礎上,幾十年來都是這個樣子,所以判斷中國未來的發展趨勢,都是看中國經濟未來的趨勢。這個趨勢我們大家都知道,中國經濟都是在走下坡。經濟增長停頓,中共統治的穩定性一定會面臨衝擊,你面對社會各種問題,各種衝擊,是需要成本的,尤其是財政上的成本。
問:如何看待中國年輕一代的政治冷感?
我覺得中國未來很大的變化是網絡,雖然中共對網絡也進行了非常大的封鎖,可是網絡的力量,根本不是一個政府的力量可以完全控制得住。再怎麼封鎖,也不可能完全封鎖的住。
從今天中國年輕世代來看,在網絡這麼發達的情況下,我不認為中共的這種意識形態教育就真的起到什麼作用,尤其對於一些中等以上城市的年輕世代來講,現在中共這種做法是陳舊的作法,它面臨的一個新的挑戰就是網絡。對付得了或對付得了這種挑戰?我個人認為,是不可能用那種陳舊的意識形態灌輸,再一次洗中國青年世代的腦。
在中國,正是因為政治和經濟綁在一起,所以我們的年輕人會反抗,因為我們的經濟愈來愈差,年輕人以後會面臨很嚴重的失業問題,中國的老齡化愈來愈嚴重的話,(中國)將面臨更大的經濟壓力,在中國經濟下滑產生的壓力的愈多,他們可能愈會尋找政治上的原因。
問:六四運動的發起原因之一是當年的貪腐問題,有聲音認為,近年來官方的反腐運動,或有希望平反六四?
現在的反腐敗在我看來,基本反映的是腐敗行為和腐敗者,而不是導致腐敗產生的制度。其實中國為什麼要反腐敗,除了要維護所謂的黨的純潔性以外,還要平息社會不公平、貧富差距導致的人民的不滿,而實際上社會不公、貧富差距,不一定是腐敗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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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自我 ---
爭取中國民主化對我來說是一個過程
問:紀念六四進入第28年,近三十年來心態有變化嗎?
心態上當然有變化了,我現在也不是什麼年輕人。1989年的時候,我當時處在第一線,現在已經是中年人了,中國的變化應該讓年輕世代去承擔,不能再靠我們這一代。當然我們可以提供很多經驗和幫助,但是我覺得,能不能把過去對政治的熱情,把理想主義的東西傳承給更年輕的一代,對我來說是第一要務。
走上這條路本來就很艱難。走上這條路之前就有思想準備,會很孤獨很無力,既然我有思想準備的話,就不會構成精神上的打擊。
問:對推動中國民主化進程有何目標?
中國民主化對我來說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結果。你要為過程做過努力,「我是不是放棄了?」我覺得這點是第一重要的,至於能不能做成,那取決於很多條件,不取決於我個人的努力。我一個人的努力完全不可能達成這個任務,我有沒有努力才是重要的,這是我對自己人生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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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理想主義就是知其不可而為之,如果我們知道一件事一定會成功才去做,那叫投機份子,對一個有理想主義的知識份子來說,他要去做的一些事,可能做不成,但他也不會去考慮做不做得成,他還要去做,這個才是一個知識份子的本性。
問:六四28周年,我們還要去維園紀念六四嗎?
為什麼六四28年,我們還要點上燭光,去維園紀念六四呢?因為我認為,人權是普世價值,民主是沒有國界的。28年前發生的那場悲劇,不僅僅是中國的悲劇,不僅是中國的事情,也是全世界的事情,它不僅僅是重大的歷史事件,也是人類文明發展中巨大的污點。今天我們紀念六四,是要提醒我們,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的不自由,都可能影響到我們自己的自由是否能夠得到保證,香港也不例外。所以我們紀念六四,不僅僅是要紀念當年的死難者,不僅僅是為了中國的民主化,同時也是為了香港自己的自由。就這點而言,我認為不管是28年還是38年,維園的燭光都不應該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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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丹,八九民運領袖,時任「北大學生籌委會」和「北京市高校學生自治聯合會」常委,「首都各界愛國維憲聯席會議」召集人,同時為八九民運期間絕食發起人之一。光環卸下後,他兩度入獄,而後被流放到美國,近年來往返於美國和台灣教學。2017年下半年,他將結束在台灣的教職,前往美國繼續推動中國民主和人權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