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學者李鎮邦：日本排放核污水的邏輯與心理︱專家有話說

【編按】日本將福島核污水排海，引起日本當地與周邊國家地區人民的強烈反彈，唯有聲稱「反核」的台灣鴉雀無聲。如何解讀部分台灣人士替日方「洗白」的做法，來自於台灣的香港理工大學助理教授、釣魚台教育協會理事李鎮邦認為，要探究日本排放核污水的邏輯與心理，才能理解這些台人與日方的「共同體想像」。李鎮邦指出，在日本統治精英看來，既然美軍都能長期地污染太平洋了，其排放污水的正當性也就理所當然了。

在排放核污水的歷史上，日本開了世界的先例，在世界前兩次的核電廠事故中，不說發生在美國的三哩島事件，前蘇聯在切爾諾貝爾（台灣譯車諾比，內地譯切爾諾貝利）事故爆發後，蓋了巨大的水泥石棺將污染源半永久地限制在當地，阻止其流出。

日本反其道而行的做法，在日本當地、韓國、中國都掀起了巨大的反對聲浪，其中或許有政治上的考量，但反對者的一個共同訴求是在沒有集體共識的情況下，日本政府應該選擇其他更安全的方法，或是將其繼續保存在日本當地，而不是排入海中，讓全人類以及海洋生態遭受核污水的禍害，這一簡單的訴求，在台灣被為日本抹白的勢力簡化成親中，他們舉中國正常為核電廠降温的廢水中含的氚來代換成福島核污水，事實上全世界的電廠中廢水含氚量最高的幾乎都來自西方發達國家的電廠，日本駐香港大使館發布的資料，搜集不同的資料來源，例如英國的Radioactivity in Food and the Environment在2019年的調查，英國的Sellafield reprocessing facility的氚排放量是423兆貝克，法國的La Hague reprocessing plant更是高達11,400兆貝克。

與之相比，中國的電廠（最高124兆貝克）簡直小巫見大巫，台灣的親日分子刻意的混淆正常的核廢水與核災的產生的污水，再拉中國當救火隊，無非就是在為日本不負責地向地球投毒洗白，再次印證了反核就是反威權這句綠營環保人士的至理名言，沒事地球村，有事就是要相信日本政府。

在世人的印象中，特別是一些台灣人眼中，日本或是日本政府集結了所有好的共同體的想像，一個如此好的共同體，為何這次會冒着這麼多的異議堅持排入海中呢？日本排放核污水的邏輯與心理是什麼呢？這個標題的思考來自於戰後日本思想界的領軍人物政治學者丸山真男，丸山在1946年的一篇題為《極端國家主義的邏輯與心理》演講中探索了為什麼日本這樣一個國家走向了侵略壓迫周邊鄰國的道路，而在戰爭中日本軍人為什麼又能輕易地在中國，菲律賓等地進行殘酷地殺戮。

丸山在這篇著名的演講中提到了幾個重要的概念，日本這種無責任體系的形成是與天皇無限權力的國體論互為表裏，在這種精神結構上出現了丸山所說的權力轉移嫁接，丸山用這個視角來解釋日本的海外侵略：「近代日本靠着權威和權力的一統化，將封建社會權力的偏重重新組織得井然有序。而現在，當日本登上世界舞台的同時，這種『轉移壓抑』的原理便沿用到了國際事務中，明治維新剛結束就冒出了征韓論，緊接着就是出兵台灣等，這些都是幕府末期以來身感重壓的日本趁國家統一之機，躍躍欲試地嘗試模仿西方帝國主義的一個小小嘗試。」

丸山引用了福澤諭吉的一段話來說明這種精神結構：「上下的名分非常明確，其權利義務也隨著名分而有所不同，沒有一個不受壓迫的，也沒有一個不壓迫別人的，這就是既受別人壓迫又壓迫另外一些人，既屈從於此，而又驕矜於彼。……用後者的得意以補償前者的恥辱，使其不滿得到平衡。……這恰如借錢給西鄰而向東部索還一樣。」

丸山對日本軍國主義的分析跟我們現在對日本排放核污水的分析有什麼關係呢？依照丸山和福澤的精神轉移壓抑理論，日本之所以做出排放核污水的做法正是因為日本恰恰是少數長期遭受核污染以及化學迫害的國家，而迫害日本的對象正是日本的親密盟友美國，英國調查記者Jon Mitchell經過長期的訪問和資料搜集，在2020年出版了《毒害太平洋：美軍的秘密傾倒鈈，化武和橙劑》（Poisoning the Pacific: The US Military's Secret Dumping of Plutonium, Chemical Weapons, and Agent Orange），書中呈現了美國（或是美軍）如何從二戰前就開始將各種有毒廢棄物質大量隨意地傾倒入太平洋中，美軍的核試驗更是徹底地毀滅了太平洋諸多島國的土著社會，例如馬歇爾群島，在美國允許它獨立前，美軍在當地進行了67次的核試爆，造成的生態環境和健康影響至今仍不允許直接調查（難怪之前中國跟馬歇爾群島關係緊密讓美國如此緊張）。

除了南太平洋島國，書中分析的另一個主要對象是琉球（沖繩），在美軍佔領後，琉球成為了美軍的核試驗和化學實驗基地，美軍接收了在中國東北做人體實驗的731部隊研究者，將其安置在琉球方便美軍獲得其研究成果，美國跟日本簽訂的秘密協定（在2000年之後才曝光）允許美軍不需公開任何環境污染或是化學實驗的訊息，從1955年開始，琉球當地人便深受美軍基地帶來的驚人污染，卻無法做任何調查和約束，作者提到了在美軍的一份早期文件中，琉球就是太平洋上的一個垃圾堆（The Junk Heap of the Pacific）。

作者舉出了無數美軍在琉球等地造成的污染以及對人民健康生命的迫害，比如說在1970年代，美軍在琉球實驗用於摧毀農作物造成饑荒的生物製劑影響了當地的農業，隨着琉球人抗議的聲浪日起，中情局（CIA）的一份文件更是強調要更熟練地運用媒體等手段來分化瓦解琉球人民對美軍的反對。令人吃驚的是，東京當局對琉球人民和其他日本本土受到美軍基地毒害的人民的苦難視而不見，這種壓抑的精神結構該如何排解，正如丸山和福澤說的，只好通過壓迫別人來獲得紓解。

實際地來說，從日本統治精英的角度來看，取代天皇地位的美軍成為了日本戰後精神倫理的第一性，將美國強大的印象深植於日本人的精神印記中（日本流行樂團Da Pump有一首名為USA的名曲，堪稱為當代日本精神分析的最佳素材），既然美軍都能長期地污染太平洋了，其排放污水的正當性也就理所當然，這其中展現的精神結構與百年前日本模仿西方帝國主義侵略亞洲國家差相仿佛，緊跟着日本政府協助宣傳抹白的台灣日本協力者的精神結構也值得一番探討。

本文原載台灣《風傳媒》（2023年8月31日），經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