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失業|畢業後世界霎時黯淡 新晉記者:光原地踏步就耗盡力氣

撰文:陳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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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青年失業率屢創新高,對於剛出社會的職場新鮮人而言,可以一展所長的好工作幾乎已成奢望,「內捲」、「躺平」是反覆出現的關鍵詞。本月中旬,國家統計局更突然表示,8月起暫停發布青年失業率,並稱主要因勞動力調查統計需進一步健全優化,引起輿論熱議。

在廣東一家媒體公司任職的Isabella(化名)近日接受《香港01》採訪表示,現時關於「失業」的焦慮已經成為一種逃無可逃的氛圍,自身只能被動地感受大環境在重塑生活和生命體驗。

求職的不敢要求太多 在職的受氣又不敢辭

Isabella表示,從中年下沉到青年,從線下瀰漫到線上,以往社交媒體上好像都沒有這麼大範圍的討論,但是現在每天都可以從不同角度看見失業的壓力,例如互聯網大廠降薪裁員縮招,建築工地清退超齡工人,高學歷人才轉行送外賣,應屆畢業生接力回答「如果我沒有上過大學」,國家統計局暫停發布全國青年失業率……失業的不止是青年,但是青年的失業確實加劇了大家的焦慮和危機意識。

就她周圍人的經歷來看,大家閒談的話題也幾乎離不開工作,求職的覺得有份工就不錯了,不敢提什麼要求,在職的覺得工作很受氣,但不敢說辭就辭。她自己會陷入很深的無力感,對自己也對他人,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樣,「明明在我眼中,大家都那麼出色出彩,有個性有想法有能力,大學畢業前,一直很篤定這樣的他們一定會在自己喜歡的領域閃閃發光,活出自己的色彩。但是大學畢業後,我看到的世界霎時就變得單調和黯淡」。

現時,她身邊的絕大多數人基於各種現實的考慮,都湧進了考研、考公、考編的賽道,希望能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尤其是趕上並經歷了疫情,這樣的需求就更加旺盛,很多曾經不想考公的人也開始嚮往一種「穩定」的狀態和生活,「或許也能從一個側面看出大家對失業的恐懼」。不過她也表示,這可能跟其專業和朋友圈有關,因她身邊幾乎都是文科生,與理科生相比,有薪資瓶頸卻沒有晉升空間,行業受到的衝擊大,工作的不穩定性和可替代性都更高。她笑言:「大家都在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學理。」

Isabella表示,內地年青人對「穩定」狀態和生活的嚮往,或側面反映出對失業的恐懼。(新華社)

實習待遇大縮水 正職workload幹不完

現時,Isabella在一家頗大型及老牌的傳媒工作,可即便在如此背景的公司,實習生的待遇仍大幅縮水,從幾千腰斬至幾百元,而且還沒有轉正的機會。

對此,她的感受就是離譜,指一般公司的用工策略是多招實習生,當作廉價勞動力來創造更大的價值,但是公司反而是想要縮減實習生,降低實習生待遇,同事之間在聊的時候都想不通高層們的腦迴路。

在Isabella看來,降低實習生的待遇,意味著正職只能承擔更多工作量。(VCG)

她認為,唯一能合理化的解釋,是實習生分擔的那部分工作量又回到了正職工身上,他們工作時間幹不完就只能加班幹,「可能這就是領導想要的降本增效吧,在他們眼中,不加班就是工作量不飽和,加班就是工作效率低,怎麼說都是我們的問題不是他們不會管理的問題。這盛世如他所願」。

她進一步透露,雖然高層總說形勢不好生存艱難,但事實是公司業績只增不減,今年招了近30名應屆畢業生,據說歷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她不清楚新人的工資待遇如何,但是領導一直明裏暗裏嫌老員工的工資太高了,開口閉口就是「你們不是不可取代的」,現在又說要搞KPI(關鍵績效指標)考核,「可能想趁此機會換血吧。這盛世如他所願」。

不至飢不擇食 惟看不見路在何方

近年來在內地,諸如「大學生送外賣」的議題不時出現,有人認為這是浪費人才,但也有人認為自立自強值得每個人尊重,但這都側面反映出就業環境有多嚴峻。

Isabella表示,以她周圍的情況來看,青年人找工作應該也沒到「飢不擇食」的地步,雖然大家找工作雖然標準比以往是降低了,但是一些底線還是在的,至少要考慮家庭的經濟情況,也要保證工資能負擔自己的生活水平;即使不確切地知道自己究竟對什麼工作感興趣,也會很明確地知道自己不喜歡什麼工作和環境。

愈來愈大學生加入到外賣騎手行列,但Isabella認為,年青人應該也沒到「飢不擇食」的地步。(新華社)

雖然聊天的時候總會肆無忌憚,覺得什麼工作都可以試一試,做點重覆性的體力活也挺好,但她認為,當落在行動上,就會有更多現實的考慮,選擇也會趨於保守,「大家只是在自己能接受的範圍內降低標準而已」。而且,該問題也要視乎個人的具體情況,以她身邊為例,就有海外留學的研究生找工作找到灰心喪氣,最後選了跟自己專業和興趣毫不相關的人事崗位,但與此同時,也有雙非的本科畢業生穩紮穩打地朝自己的目標一步步邁進,並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工作,這中間可能不完全是大環境在左右,也跟個人的能力、視野以及一直以來的職業生涯規劃是否清晰有關。

不過於個人而言,現在最大的焦慮,就是對個人工作發展前景沒有看法,看不到自身的成長性,也看不到下一步能去哪。她解釋,媒體行業發展到現在,內容、傳播、待遇、影響力的局限都顯而易見,只要還在這一行,去哪裏感覺都大差不差。雖然在旁人看來,她的工作還算是體面、高薪,比大多數人的處境都好很多;但在她自己看來,人與人之間的痛苦和處境是沒有可比性的,「不是別人活得不好我活得好就是好。我的參照物從來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只要回看過去還算有點朝氣的自己,我就會對現在原地踏步的自己感到厭倦和失望。更好笑的是,只是原地踏步就耗盡了我的力氣,而我又沒辦法用不退步就是進步來安慰自己」。

在一線城市垂死爭扎

近日,教研機構「麥可思研究院」最新調查報告顯示,近年來返鄉就業的大學畢業生比例呈上升趨勢,2022年達到接近一半的47%,「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漸漸失寵。

對此,同樣身在一線城市的Isabella慨嘆,大眾普遍覺得年輕人會往一線城市跑,誰想到越來越難生活的,恰恰就是在一線城市,其身邊不少人找工作的時候除了會考慮「穩定」,也會開始考慮二三線城市,原因是覺得消費水平沒那麼高,競爭沒那麼激烈,壓力沒那麼大,薪資也還過得去,最後存的錢可能比在一線城市打工還多。

在內捲的大環境下,「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在畢業生眼中似乎光環不再。圖為廣州塔及周邊商業區。(VCG)

然而一家不知一家難,她表示,對像她這樣的媒體從業者而言,比較尷尬的地方就在於,只有在一線城市才能找到有知名度的企業及比較高的薪水,若是回縣城,就只能發展自媒體了,「這就是為什麼我還在一線城市垂死掙扎,因為想不到去縣城能發展什麼,除非轉行」。

至於整體經濟前景,她也慨嘆沒有什麼看法,只能被動地感受大環境在重塑自己的生活和生命體驗。「從小的教育曾讓我們天真地相信世界和平,相信自己能自由地抵達世界任何一個角落,能選擇任何一種想要的人生;長大後的世界卻只想讓我們看見殘酷的一面,戰爭、災難、氣候危機、性別不平等現象正在每個當下發生,經濟和政治形勢瞬息萬變,個體只是為了自己的就業和失業問題就精疲力竭,遠方的哭聲更顯遙遠,世界的理想不再理想。我祝大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