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燒烤、貴州村BA、寧夏治沙人 三起熱搜裏的真實中國
過去一段時間,中國有三個地方接連衝上熱搜,分別是淄博、貴州和寧夏。這三個地方衝上熱搜的原因不一,淄博是因為火出圈的燒烤,貴州是因為媲美NBA的「村BA」,寧夏則是因為一位皮膚黝黑老人在沙漠中崩潰磕頭求助的一段視頻。
先來看淄博燒烤。憑着「烤爐+小餅+蘸料」的燒烤靈魂「三件套」,山東淄博燒烤在社交媒體上突然爆火,人們紛紛打卡淄博,各大平台上出現了「大學生組團到淄博擼串」、「坐高鐵去淄博擼串」的相關話題。據淄博文旅局發布的數據,3月首周,連續兩天淄博站到達旅客都在2.1萬人次以上,周日到發旅客更是到達了4.8萬人次,直接創下了3年來的最高紀錄。
藉着這股風潮,淄博官方也不遺餘力助推新型「旅遊實驗」。3月10日,淄博市政府新聞辦組織召開新聞發布會,坦言要抓住此次淄博燒烤「火爆出圈」契機,成立淄博市燒烤協會,發布淄博燒烤地圖。當地還對公交線路作出了調整。而全市38處青年驛站,還為來淄博求職、旅遊的青年人,提供打折服務。
再看貴州「村BA」。雖然有關貴州「村BA」的視頻很早之前就在社交媒體流傳,但隨着「美麗鄉村」籃球聯賽總決賽的到來,「村BA」才真正開始爆火。3月26日,該決賽在黔東南州台江縣枱盤村落幕,全村僅有一千餘人的枱盤村,卻吸引了兩萬餘觀眾到場觀賽,現場氣氛樸實、熱烈,不少人組團、坐飛機前來,還有人提前10個小時到場佔位,為了佔據高位觀賽,梯子亦很快成了熱銷品。
據悉,「村BA」開賽以來,包括主流媒體在內的50多家媒體對比賽進行了平台分流直播,直播時長達70多個小時,累計觀看人次超過8億。不但連續多次登上全網熱搜,甚至聲量絲毫不遜色卡塔爾世界盃。另據相關數據統計,光是2022年上半年,貴州當地就舉辦了超過4,000場民間籃球賽,枱盤村的「村BA」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最後是寧夏治沙人。3月29日,一則老人在沙漠中崩潰磕頭求助的視頻在網上熱傳,視頻中的老人名叫孫國友,20年前承包了寧夏靈武市馬家灘鎮萬畝荒沙灘植樹治沙,因當地雙馬煤礦未兑現3月27日為林場供水的承諾,導致他情緒崩潰,被工人拍下了這段視頻。據媒體披露,孫國友與雙馬煤礦因水源問題曾長期拉鋸,後雙方達成協議,煤礦將在污水處理廠建成後向林場供水,但近10年來始終未能有效解決林場缺水問題。這一次孫國友之所以崩潰大哭,在於林場供水的承諾再次落空,這也意味着,很多已經備好等待水源的樹苗可能因缺水死掉。
公開資料顯示,孫國友承包荒沙地治沙植樹20年,治沙經歷多次獲央視及地方媒體報道。2014年,央視新聞曾以《寧夏神華寧煤雙馬煤礦排污 千畝沙林被毀》為題報道過孫國友林場水源被破壞一事。孫國友當時對央視新聞表示,他2003年在馬家灘鎮承包了萬畝荒沙灘,植樹治沙,由於當地新建了一個名叫「神華寧煤雙馬煤礦」的項目,導致千餘畝沙林被毀,破壞了水源。2019年,寧夏媒體以《孫先生: 執著治沙 無怨無悔》報道了孫國友植樹治沙的事蹟。報道表示,60歲的孫先生執着治沙,堅韌不悔,16年時間、半生積蓄換來的是一片片綠意盎然的樹林,在荒漠中每栽下一棵樹,他心中就燃起一抹綠色的希望。
以上三起熱搜,看似彼此孤立,但背後卻又有着某種共通性,因為不管是淄博燒烤還是貴州「村BA」,亦或是寧夏治沙人,都呈現了當下中國社會褪去大政治之後最為真實的面貌。具體來說,有以下三點:
首先,雖然中國已經宣佈實現了全面脱貧和全面小康社會,但社會整體上不平衡、不充分矛盾仍然很突出。人們應該還記得電影《隱入塵煙》裏大西北甘肅兩個邊緣人的生活境況,這一次衝上熱搜的寧夏,在地理位置上也同屬於大西北。筆者曾多次到寧夏同心縣調研,1972年這裏被聯合國糧食開發署確定為最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之一,1983年又被國務院確定為國家級重點貧困縣,雖然後來通過生態移民搬遷解決了一部分問題,但水的問題一直是困擾當地人的難題。這樣的難題,不只體現在孫國友事件中,也體現在當地人移民搬遷前後的日常生活中。
所以當美國國會眾議院不由分說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不是發展中國家法」時,或許應該從概念走入現實,而非基於自身政治需要,想當然將中國強行拉入「發達國家」序列。
其次,一個社會的活力往往帶有很強的自發性,是自下而上的,其所產生的效果是遠非官方引導所能及的。經過疫情三年的全方位衝擊,中國在調整防疫政策後正在全力拼經濟,穩預期、穩信心成為其中的關鍵一環,但貴州「村BA」的熱烈場面和人們發自內心的樸素熱情卻也道出了一個基本事實:預期與信心從來不是喊出來的。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實踐一再證明了這一點,比如小崗村先於國家政策的「包產到戶」,再如浙江温州率先打破條條框框的「四允許」(允許農民經商、允許從事長途販運、允許開放城鄉市場、允許多渠道競爭)。
所以官方與其不遺餘力喊話穩信心、穩預期,不如切實給社會以足夠的空間。正如「鋅財經」在《貴州「村BA」,一場不需要海參的賽事》一文中所寫的,「沒有資本的介入、沒有專業支持、沒有廣告贊助、組織球賽的人沒有刻意準備、賽場上的球員們也沒有接受過什麼賽前集訓……在這裏,籃球回歸了運動本身的純粹。」「一直以來,體育被賦予的含義太過於沉重,成績往往和國家尊嚴、民族自信、愛國主義等宏大敘事掛鈎,往往忽略了體育最原始的凝聚力、感染力和號召力。」同樣的道理,中國經濟和社會的活力,也需要回歸最原始的動力。
最後,經過疫情三年的消磨,「厲害了我的國」的高亢不再,人們轉而開始回歸到具體的日常中。疫情前,藉由十九大、建國70周年、改革開放40周年、中共建黨百年等具有符號意義的大事件,官方充分調動民間情緒,「厲害了我的國」伴隨着小粉紅的崛起與自由派的消聲,成為中國社會的總表徵。疫情爆發後,雖然上半場仍在延續這樣的情緒,但以上海疫情作為轉折點,整個社會的情緒在防疫亂象、貴州轉運大巴事件、烏魯木齊火災的衝擊下不斷降至冰點。而今雖然疫情正在成為過去式,但來自官方和主流媒體的鼓與呼已經很難再調動民眾,起到「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效果。相反,官方的每一次的發聲,比如在「孔乙己脱不下的長衫」、「年輕人上學上班不如上香」等社會熱點上的評論,以及為鼓勵年輕人奮鬥而推出的粗糙勵志故事等,只能暴露出公信力的不足以及對社會脈搏缺乏掌握。
正如一則評論所說的,「年輕人愛青島的碧海藍天,現在更愛淄博的煙火人間。對他們來說,那些遙不可及的成功都算是夢想,但1串只要一兩塊的淄博燒烤,是具體的,觸手可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