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問丹東襲警案：為何公眾幾乎一邊倒同情涉事父女？

如果時間倒回到6月21日，丹東女子郝某莉和她的老父親郝某成，絕對想象不到，她拿着社區開的通行證明，帶父親外出看病時，與執勤民警的紛爭，竟然會成為引發內地全網關注的熱搜，讓輿論意識到原來丹東這座邊境城市已被封控兩個月。

起初，丹東當地公安部門在通報中說，涉事父女因其健康碼顯示為黃碼，先後兩次闖卡被執勤民警依法攔停，女子下車與民警爭執，過程中其父上前擊打民警面部，女子因阻礙執行職務予以行政拘留十日，其父因涉嫌襲警罪被採取刑事強制措施。

如果事情只是如當地公安部門通報中那麼簡單，絕對不至於引發那麼大關注。畢竟，縱使當前內地民眾對於疫情和防疫政策的認知已經產生分化，但多數人還是能在不同程度上理解和支持民警的正常執勤。但隨着關於此事的完整視頻流出，內地輿情迅速發生反轉，絕大多數人都對涉事父女表達同情，正如《環球時報》前總編輯胡錫進所說：「在通常情況下，人們都會支持對違法的父女採取法律措施，然而這一次公眾幾乎一邊倒地反對丹東市公安局的通報，警察成為被批評者。」

原來，人們通過完整視頻發現，涉事父女完全是事出有因。老父親郝某成已經70歲，曾在今年4月做過手術，尚在恢復期，近來三叉神經痛發作，於是女兒郝某莉為了帶父親外出看病，21日一早便做了核酸，後又拿到社區開的通行證明。本來，據郝某莉的說法，她們有「有市內通行證明，前面經過兩道關卡都得到放行」，可在經過十緯路交通卡口時，因為她們是黃碼，被執勤民警阻攔，繼而發生爭吵。無奈之下，該女子計劃上車返回家裏，但執勤民警上前阻止，結果女子被推倒在地，她的老父親擊打民警面部，民警倒地的同時詢問同伴「錄上了沒有」。

一個70歲的老父親，身體有病痛，女兒帶她外出就醫是再正當不過的事情。任何人只要具備孟子說的「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都不可能不同情和理解。畢竟，誰家沒有老人？誰又能保證自己從不生病？一旦你身患病痛，卻被人以防疫之名阻攔就醫，而你本來是持有外出通行證明，你還能無動於衷嗎？保障正常就醫需求是政府三令五申的基本要求，過去兩年多以來，已經有許多起因未能及時就醫而出現的悲劇。防疫的初衷是保護生命和健康，但如果因為執法不當，讓非新冠之外的病人陷入就醫困境，乃至釀成生命悲劇，豈不是本末倒置，背離防疫的初衷嗎？

胡錫進說，「正常就醫受阻是人們最反感的一刀切防疫表現之一」，「按照各地圍繞疫情期間看病反覆摩擦形成的社會共識，這種情況下公眾都會認為警察應予放行」。的確如此，人們並非不知道不應該襲警，多數人都會理解警察的辛勤付出和支持警察所扮演的維護社會秩序的公共角色，但為何今次那麼多人幾乎一邊倒地反對丹東市公安局的通報，同情和支持那對丹東父女？是因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是因為人們擔心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而生髮出來的物傷其類之情。畢竟，如果不能制止過度防疫和一刀切、層層加碼，如果不能在防疫和保障人們正常生活之間取得比較好的平衡，如果不能讓公權力和民眾私權之間有着合理的邊界，如果不能讓執法變得人性化和温暖一些，誰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無助的求醫者？

隨着丹東襲警案所引發的輿論風波，人們發現原來丹東已經被封控長達2個月。自4月24日以來，丹東出現三波疫情，全市多地實行靜態管理。據中國新聞周刊微博消息，有網友反映丹東市高鐵飛機已經停運三個月，影響市民出行，其中鐵路從3月開始停運，恢復時間無法預計，機場從4月2日起已經關閉，預計7月末開通。丹東作為一個有着200多萬人口的城市，竟然已經封控如此之久，對於生活在當地的企業和民眾來說，不可謂不艱難。某種程度上說，丹東襲警案之所以能成為熱搜，與當地人在長時間封控下的生活和精神壓力密不可分。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襲警案引爆輿論後的壓力，6月23日深夜，丹東市發布《關於全市有序恢復生產生活秩序的通知》，規定「除封控區、管控區的居民外，其他居民可憑48小時核酸檢測陰性證明在全市有序流動」。這是必要的，但顯然有些遲。

總體來說，丹東襲警案作為一起普通的基層警民摩擦，能引發那麼廣泛的關注，本身便非常能說明問題，足以給各地防疫構成警醒。過去兩年多以來，內地民眾從起初普遍支持嚴格防疫，到如今日益產生分化，不少地方防疫過程中的一刀切、層層加碼已在人心層面造成不容忽視的負面情緒。許多人抗拒的不是防疫，而是害怕防疫淪為一刀切、層層加碼。如果不能制止防疫過程中的一刀切、層層加碼，人民的耐心和信心便會被不斷消磨。

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醫生說過，「凡是持久的，必是温和的與可持續的」，「新冠抗疫將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能抱着咱就是不過了也要把病毒弄死的心態」。筆者同樣多次寫過，防疫政策若想持久有效，經得住實踐和人心檢驗，就必須換位思考，多去想想老百姓的工作、學習和生活，變得快速精準、温暖和人性化。今次丹東襲警案便是又一次提醒，希望各地能優化防疫政策，讓老百姓多享安心、少受煩擾，這才是真正為人民服務，否則的話，若動輒一刀切、層層加碼，類似衝突乃至悲劇可能還會不斷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