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通報八孩女子事件的亮點和遺憾

2月23日中午，江蘇省政府調查組對外通報了關於徐州市豐縣八孩女子的調查結論。與前四次徐州市和豐縣的官方通報都選擇晚上發布不同，今次江蘇省政府調查組的通報在中午公布，給了公眾充足的時間來閲讀、點評，以至於23日的下午和晚上全網都在熱議，這在某種程度上反映江蘇省政府調查組的自信和人性化。

從內容來看，今次江蘇省政府調查組的結論雖然與徐州市官方第四次通報的說法大體一致，即再次確認了鐵鏈女（楊某俠）便是小花梅，而非許多網民懷疑的四川失蹤女孩李瑩，但詳細許多，增加了大量新的內容，對網民們的疑問進行了回應，包括小花梅三次被拐賣的細節，小花梅的牙齒脱落是疾病所致，小花梅生育八孩的情況，小花梅的長子生於1999年（另一個和小花梅長子同名同姓的人生於1997年），八孩父親董某民因涉嫌虐待罪被逮捕，對小花梅進行醫治，對小花梅未成年子女進行救助，懲處包括豐縣縣委書記和縣長在內的17名相關官員，全省開展排查整治侵害婦女兒童、精神障礙患者、殘疾人等群體權益問題的專項行動。

總體而言，江蘇省政府調查組的通報比較詳實，既回應了公眾的疑問，又問責了相關官員，的確比之前徐州市和豐縣的四份通報進步很多。正如江蘇省官方通報所說明的「事件發生以來，調查人員除在我省開展調查工作外，還赴雲南、河南等相關省開展實地調查，共走訪群眾4600餘人次、調閲檔案材料1000餘份」，如此大的工作量，自然離不開調查人員的辛勞付出。這也是為何一些分析者縱使仍然對該調查結論表示懷疑，但還是以宵衣旰食、夜以繼日來表揚調查組的工作付出。

不過，一碼歸一碼，與江蘇省政府調查組對調查結論高度自信不同，仍有大量的網民持有懷疑。其一，許多人都有疑問，既然江蘇省政府調查組是希望徹底查明真相，消除公眾的質疑，那為何調查組成員沒有實名，為何調查期間不面向社會公布調查組的聯繫方式，以公開徵集問題線索，為何調查組不邀請專業人士和具有公信力的民間人士參與？這難免是個遺憾。如果對於尋常公共事件，調查組沒有這樣做，或許可以理解，但八孩女子事件已經吵得沸反盈天，在輿論場引發了廣泛而又深入的關注，事關地方政府的公信力，江蘇省政府調查組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其二，有分析者指出，「只有針對每一個疑問，給出音頻、視頻、圖片等綜合而詳盡的解說，才能真的說服大眾」，可江蘇省政府調查組「本該一錘定音的通報，只看到滿屏的字，就連最該出具且最有力度的DNA檢驗報告，都吝於呈現」，未免令人心生疑惑。要知道，從多數普通大眾的直觀感受來看，網絡上曝光的小花梅長相和鐵鏈女確實不太像一個人。但今次的調查結論只是說「受年齡增長造成的皮膚老化、毛髮退化、脂肪組織液化以及牙齒缺失等因素影響，楊某俠容貌也發生了變化」，未出具DNA證明和人像特徵比對圖片，難免令說服力大打折扣。這也是為何從23日中午江蘇省政府調查組的通報發布開始，網絡上到處都是質疑小花梅和鐵鏈女長得不像的聲音。這無疑是今次調查通報的一個重要遺憾，並提醒着調查組只有及早公布DNA證明和人像特徵比對圖片，才有可能平息輿論。

其三，許多人質疑鐵鏈女和董某民的婚姻有效性和董某民的罪名變化。今次調查通報已經證實鐵鏈女系當年董某民的父親買來的，鐵鏈女和董某民的結婚證是違規辦理。既然如此，那鐵鏈女和董某民的婚姻是否還有效？董某民和鐵鏈女生育八個孩子的行為怎麼定性？今次調查通報在描述董某民罪行時，使用了「虐待家庭成員情節惡劣，以涉嫌虐待罪依法批准逮捕」的說法，這是否意味着調查組承認鐵鏈女和董某民婚姻的有效性？關於這些問題，調查組的通報缺乏說明，未免遺憾。

當然，這個問題很複雜，並非調查組短時間內能給出妥善的解決方法。一方面從小花梅精神障礙及她被拐賣的事實來看，站在今天多數人認同的婚姻自主和人權視角，鐵鏈女和董某民的婚姻明顯缺乏正當性與合法性，董某民過去多年和鐵鏈女生活在一起並生育八個孩子的行為，明顯涉嫌犯罪。如今，隨着鐵鏈女的悲劇獲得廣泛關注，江蘇省調查組都已經出面了，那麼自當應該宣佈鐵鏈女和董某民的婚姻失效，並根據鐵鏈女治療情況，若她趨於好轉，大體恢復正常，則遵從她的意願讓她選擇是回到雲南老家，還是親妹妹身邊，抑或陪伴八個孩子。

另一方面從一些人所提醒的殘酷現實來看，買妻子的情況在中國農村可能為數不少，甚至可能高達數十萬例，如果直接宣佈鐵鏈女和董某民的婚姻無效，那怎麼處理為數不少的類似案例？是都宣佈他們婚姻無效，把男方抓起來嗎？倘若如此，會否出現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乃至造成社會不穩？這是個非常現實而又殘酷的歷史遺留問題，怎樣才能既最大程度保障女性權益，嚴厲打擊買賣婦女行為，又能兼顧當前每個存在類似情況的家庭現實（比如區分有無虐待女性，尊重當事女性是離開男方家庭，回歸昔日老家，還是繼續留在男方家庭的自主選擇），考驗着公權力。

上述三個遺憾的存在，讓江蘇省政府調查組的通報，未能像不少人期望的那樣有力消除公眾質疑，一錘定音。這說明調查組還是過於自信，對於公眾已被調動起來的情緒缺乏足夠清醒的認識，以至於調查組的結論可能是真的，但很多人仍然不相信。當然，這不完全是調查組的責任，而更多是因為之前徐州市和豐縣的四份通報疑點重重，缺乏詳細說明，使得地方政府的公信力不斷下降，一步步墜入塔西佗陷阱。正因這樣，面對地方政府公信力已明顯受損的現實，江蘇省調查組僅是拿出只有文字的通報，所發揮的作用自然有限。有鑑於此，筆者建議調查組不妨順應民意，及早給出一份包含音頻、視頻、圖片、DNA檢測等內容的補充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