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圈危機｜一樣追星，兩種表現 MIRROR粉絲為何未有「飯圈化」？
內地加拿大籍偶像吳亦凡爆出性侵案，成為華語娛樂圈本年度迄今最重磅的頭條新聞。其粉絲在風波期間發表的「劫獄」、「戴罪」等言論亦備受關注，官方更藉機加大力度整治「飯圈」，歷數這個千萬粉絲們精神園地的罪狀。
近年來，本港也有新生代流行偶像崛起，尤其是ViuTV推出的組合Mirror和Error，掀起了全民熱潮。商場千人簇擁的「暴動」場面、女粉絲的男友發出「我老婆嫁左畀Mirror導致婚姻破裂」的感慨，都成為網絡熱話。
相對於香港公眾對本地追星文化普遍持正面觀感，在內地，偶像和粉絲文化動輒得咎，一些負面事件容易導向對「飯圈」的系統性批判。兩地「飯圈」形象的差異為何如此巨大？
內地「飯圈」：從一個人到一群人的狂歡
追星本應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回顧上世紀九十年代至本世紀初，內地大多數粉絲追隨一個明星，多數也只能買買海報、聽聽唱片。雖然亦有一些瘋狂粉絲見諸報端，例如十多年前，甘肅女子楊麗娟瘋狂追求劉德華，父母賣腎為其籌資，最後迫得父親跳海自殺，但內地輿論多將之視為特例，不會因此就將所有追星行為一棒子打死。
互聯網的無遠弗屆，以及公共交通、跨境旅行的發達，讓粉絲與粉絲、粉絲與偶像之間的互動愈加頻繁，當年楊麗娟苦等13年才終於親眼見到華仔，在今天聽來就有些離奇。追星模式的轉變也發展出具備封閉、獨立的話語體系和文化屬性的「飯圈」社群，讓外界愈來愈捉摸不透。
早在2016年到2017年，「飯圈」一詞還未誕生，但粉絲為偶像新片「鎖場」（電影院包場）、為新劇刷流量、幫偶像登上紐約時代廣場的廣告牌等事件頻傳，令內地社會開始認識到粉絲應援的「瘋狂」。這些行為惹來閒言碎語，但還未至於帶來大規模的反撲。直到2018年以後，內地粉絲的言行愈來愈多地掀起爭議，伴隨一系列負面新聞爆發，外界對飯圈的印象逐漸變差。
而真正讓「飯圈」在內地聲名狼藉的導火線，則是發生於今年5月的「倒奶事件」。當時，一則粉絲倒奶的影片在社交網絡廣為流傳，片中10餘人正向污水槽傾倒一款某品牌牛奶飲品。這些粉絲大量購買飲品，是為了掃描飲品瓶蓋內的二維碼，以此支持選秀綜藝《青春有你3》的選手。此事時值《反食品浪費法》出台實施之際，因此遭到全網輿論狠批，涉事節目也被責令暫停錄製。
這次事件後，「飯圈」的成熟運作機制也陸續被深挖，諸如集資應援、打榜控評、跟蹤行程、宣傳、舉報、做數據，以及為了偶像與其他明星的粉絲「互撕互黑」、造謠攻擊、人肉搜索等行為，相繼被公眾了解和議論。
歷經二三十載，內地粉絲從「追星」到「飯圈」的轉變，是從一個人的默默喜歡，變成了一群人的集體狂歡。飯圈讓有著相同愛好的追星族們聚在一起，讓粉絲的力量大到可以呼風喚雨。但對公眾來說，「飯圈」也逐漸被視為威脅公共利益的「怪圈」。正如今次吳亦凡事件中，即便愈來愈多苦主指控「其身不正」，但仍有粉絲大肆「控評」為吳護航，甚至有人到事件爆料者都美竹的微博下方留言謾罵，乃至號召劫獄、聲稱要為其頂罪等，這些行為會引起輿論反感和官方警惕其實不難理解。
香港追星族也「瘋狂」
有偶像的地方就有「飯圈」。香港近年也有新生代偶像竄起，帶來追星熱潮。2018年選秀節目《全民造星》誕生的組合MIRROR，出道不足兩年即被認為掀起了久違的香港偶像風氣。同樣出自《全民造星》的ERROR同樣大受歡迎，2019年10月在麥花臣場館舉行首個棟篤笑時便座無虛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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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ROR和ERROR亦都遭遇過瘋狂粉絲。今年4月，MIRROR成員姜濤拍攝綜藝節目時，引來逾200名粉絲湧入梅窩，阻礙拍攝。團隊成員繼而決定一同出面向粉絲解釋並要求他們離開。姜濤道出受「私生」之苦的心聲，其後引來部份情緒過激的粉絲不滿：「捧得紅你，都可以踩低你！」而在今年7月23日中午，MIRROR及ERROR現身屯門市廣場出席活動，一眾粉絲自前一天起已到現場霸位。活動當日上午，屯門市廣場更已企滿人，現場氣氛高漲。
MIRROR走紅更衍生另類話題，一眾女粉絲的男朋友／丈夫們聲稱備受冷落，甚至有「苦主」丈夫在Facebook成立「我老婆嫁左畀Mirror導致婚姻破裂關注組」，群組會員不足一週增至26.5萬，每日超過千條貼文。韓國《首爾新聞》更以「陷入香港12人男團『MIRROR』的妻子，絕望的丈夫們」為題深入報道事件。
從MIRROR和ERROR引起的追星熱潮來看，香港粉絲的「瘋狂」程度也不落人後。但與內地相比，為何香港輿論幾乎沒有太多批評這些粉絲追星「過火」的聲音？
中港「飯圈」兩樣情 涉市場規模、平台差異等因素
其實無論內地還是香港，粉絲們的瘋狂是出自於他們想要守護偶像的一片赤誠，雖然偶有瘋狂行為，但只要沒有危害到公眾利益就不需過分苛責。而香港和內地飯圈的形象反差，筆者分析有至少四個因素，除了兩地偶像文化面臨不同的市場和制度外，也關乎明星是否維護自身的良好形象。
其一是兩地市場規模和偶像競爭程度的差異。香港自本世紀以來，已較少有引起全民熱捧的偶像出現，MIRROR和ERROR可說是獨佔半邊天，幾乎沒有其他偶像勢力與之形成拉鋸，能夠盡享新聞媒體版面和公眾討論的資源。相較而言，內地娛樂產業的市場規模雖然龐大，但瓜分者也眾多，這讓明星之間、粉絲之間的競爭白熱化，也就不難想象一些粉絲會採用「黑粉」（偽裝成對手的粉絲發表負面言論，藉此抹黑對方的偶像和飯圈）、「控評」（粉絲們傾巢而動在評論區留言洗版、相互讚好，同時向平台舉報那些不利於偶像形象的留言）等手段維護自家「愛豆」（idol，偶像）。
其二，兩地慣用的互聯網平台不同。新浪微博等內地平台，具有不同於海外社交平台的機制，也變相促進了「買榜」、「黑粉」、「控評」等亂象。例如，微博的評論區是按照讚好數來排序，粉絲們為了讓有利於偶像的言論有更多曝光，便會採取「控評」等措施，相互號召讃好，將對自己愛豆有利的言論排在最前。
此外，相較於Facebook等推崇實名社交的海外社群，微博的非實名社群屬性令多數普通用戶都不會以真實身份出現，形成了較強的匿名性，方便一些「黑粉」創立「小號」、「馬甲」，集結攻擊其他粉絲團追隨的偶像，「踩低自家偶像的對手」，人們也較難區分哪些帳號是「水軍」，哪些才是「真人」；匿名社群也讓粉絲們在發表激烈言論時較不會顧慮後果。
微博「熱搜」功能以及微博帖文較強的公開性，則令「飯圈」與一般大眾的交集變多，不同「飯圈」之間也更容易產生交集、演變成爭鬥。微博還曾推出「明星勢力榜」，將大大小小小的明星分配到不同的榜單，粉絲需要百般投入人力物力，才能讓自己的「愛豆」從相對弱勢的榜單轉移到相對強勢的榜單。8月6日，新浪微博也將功能下架，令不少粉絲錯愕，但也有粉絲發文直言「我長舒了一口氣」。
其三，內地官方對公共輿論的管理較為嚴格。有網民還曾針對追星文化的崛起，提出「後援會超過三名黨員，便要成立黨支部」的建議，以便「更好地管理」飯圈。何況許多追星族對偶像有接近宗教信仰一般的忠誠和信任。當偶像與國家、社會利益發生衝突時，不免引起這樣的憂慮——追星族們能「站好隊」嗎？吳亦凡事件中粉絲揚言衝擊司法機關，或許就是令官方傾向於否定的答案，並決心要整頓飯圈的最後一根稻草。
明星有責任維護自身形象
其四則是偶像能否維護好自身形象。最有責任維護偶像形象的人，不是粉絲，而是偶像自己。在內地，舉凡范冰冰逃稅、鄭爽代孕、吳亦凡性侵，都已遠遠超出娛樂圈的勢力範圍，上升到了社會事件、甚或法律案件的層面，這些「偶像」也失去做他人偶像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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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亦凡事件發生後，其所在「京圈」的馮小剛、成龍等大腕相繼被聲討，人們開始認為，偶像背後「不只是偶像本身」，還有巨大的「資本」和「利益集團」的把持和控制——偶像背後的大佬是否也有參與違法事件？前輩是否手把手將他們教壞？這些不脛而走的「吃瓜」傳言，令偶像蒙塵，也讓飯圈粉絲們的聲援難以自洽。
相較之下，MIRROR、ERROR等香港新一代偶像，至今還沒有傳出甚麼負面新聞。也要承認，內地也有不少偶像帶給粉絲相當正面的表率。無論在內地還是香港，只有偶像做好自己的本分，粉絲們才更能夠安心享受追星的快樂，也才能讓「飯圈」有朝一日擺脫「怪圈」的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