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中國已經迅速遺忘了新冠肺炎這場災難嗎？

最近，紐約時報中文網刊發了一篇文章《失憶之國：為何中國如此迅速地遺忘了新冠這場災難》，採訪了香港作家陳冠中，以他之口談中國社會面對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的集體失憶。

陳冠中是現居北京的香港作家，曾於2009年寫下反烏托邦小說《盛世》，虛構中國經歷了一場巨大的危機，但兩年後，似乎就沒有人記得這場危機了。而現實中，在陳冠中看來，「讓許多中國人不再提他們在新型冠狀病毒危機期間的憤怒和絕望，以及政府早期的糟糕響應，只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好像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為什麼這個轉彎這麼快」。

的確，相較於兩三個月前，尤其是疫情爆發初期，眼下中國至少從公共輿論層面已經不再像早先那麼關注疫情，關於湖北、武漢政府早期糟糕表現的討論已經大為減少，疫情初期無數民眾尤其是湖北人、武漢人的恐懼、焦慮和憤怒早就成為過往，反倒是批評武漢作家方方渲染悲情、描述防疫陰暗面的論調，一度因為方方日記將在西方出版而充斥輿論場，稱讚中國抗疫成績的聲音已經成為主流敘事。

不過，這其實有其原因。中國疫情早在3月就已經得到控制，作為中國疫情震中的武漢已於4月8日解封。剛過去的5月，武漢市開展了全市核酸大排查，排查出來的無症狀感染者都已經接受隔離觀察。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副主任馮子健表示，他親身見證了武漢核酸排查的全過程，數據表明，武漢現在是全國最安全的城市。在疫情爆發初期，中國社會到處蔓延恐慌情緒，不計其數的人整日提心吊膽，甚至已經產生精神疲勞。現如今隨着中國疫情率先得到控制，早前被焦慮和恐懼壓抑得難以喘氣的人，突然迎來身心解放，自然不會再像早先那麼關注疫情。畢竟，人終究是要生活的，忘記痛苦、重新開始，幾乎是所有民族的共同人性。

只是，忘記痛苦、重新開始絕不應等同於「好了傷疤忘了痛」，不能陷入集體失憶。今次新冠肺炎疫情光是在中國境內就導致8萬多人感染和4千多人死亡，湖北6千萬人被封鎖在家中，全國一度到處都是死寂的空城，給正常經濟社會發展和國家秩序帶來了不可估量的重創。銘記疫情的傷害，反思疫情的教訓，既是為了給被疫情傷害的人民一個交代，更是為了整個國家能更好地向前走，避免重蹈覆轍。正如法國作家加繆（Albert Camus）在《鼠疫》中所言，知識和記憶是「一場災難給人們最大的教訓和經驗」，「我們不應當輕易放過那些治理中曾經嘗過的苦頭和教訓，應該盡力在下一次災難發生時規避它，而不是一次次地重蹈覆轍」。

網友記錄武漢封城後24小時市民生活：「我知道我們不是一座孤島」

早在中國疫情得到控制的3月上旬，新權威主義現代化理論代表學者、上海師範大學教授蕭功秦就曾發文談道，「我們這個體制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一元化的舉國集權結構」，「有着高效迅速地整合資源、統一部署、集中動員的能力，在發生災難危機與困境以後，有着巨大的事後修補能力」，但「強大的自我恢復能力，反過來又會使國人『好了傷疤忘了痛』」，「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和文化上的自我優越感，總會讓這個體制的精英與大眾很難吸取教訓」，「心理恢復能力極強，中國就像是海洋中的大鯊魚一樣，打掉牙又會重生，依然故我，結果是學費很高，收效甚微」，「如果我們不能改變我們體制與文化的短板，我們就會不斷重犯錯誤」。

所幸的是，與公共輿論層面的失憶，尤其是輿論場上對作家方方的不當攻擊、指責形成反差的是，目前中國決策層還是對疫情有清醒認知，已經將改善公共衛生體系作為接下來施政重心。

今年全國「兩會」上，新冠肺炎疫情是最為重要的議題之一。國務院總理李克強的政府工作報吿寫道，「當前，疫情尚未結束，發展任務異常艱鉅」，「加強公共衛生體系建設」，「堅持生命至上，改革疾病預防控制體制，加強傳染病防治能力建設，完善傳染病直報和預警系統，堅持及時公開透明發布疫情信息」。

6月2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召開了以構建強大公共衛生體系為主題的專家學者座談會，其中提出「要把增強早期監測預警能力作為健全公共衛生體系當務之急，完善傳染病疫情和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監測系統，改進不明原因疾病和異常健康事件監測機制，提高評估監測敏感性和準確性」。

對於中國來說，隨着疫情得到控制，人們恢復正常生活，減少對疫情的關注，是可以理解的正常現象。但減少關注絕不代表忘記疫情帶來的深重痛苦，不意味着不去反思教訓。今次疫情帶來的空前傷害，無論何時，都不應該遺忘，尤其是在疫情早已蔓延全世界，給人類都帶來巨大災難之際，更要銘記疫情之殤。對於疫情防控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問題，該反思的要反思，該追責的要追責，像備受輿論爭議的武漢市中心醫院負責人，武漢市政府就應該依法調查清楚問題，給世道人心一個說法。

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一個牢記災難，勇於承認不足、過錯並努力從任何一場災難汲取教訓的國家，才是對待災難和被災難傷害的人民的負責任態度，從而才可能避免下一場危機的來臨，立於不敗之地，真正贏得世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