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領職缺僅佔9400萬畢業生人數一半 內地大學生轉披藍領謀生路
從內地名牌大學畢業、從事視覺設計工作四年後,劉麗泰(化名)做起了寵物美容師。今年28歲的劉麗泰接受《聯合早報》採訪時說,白領工作看不到晉升希望,甚至可能在30歲後被裁員。但掌握一門手藝卻能給她帶來最大的安全感,「就是在路邊擺攤也能活下去」。
從事寵物美容師近兩年,劉麗泰的薪水從3500元(人民幣,下同)升至1萬元左右。目前她不考慮職業規劃,只想「過一天算一天」。
過去一年,像劉麗泰這樣脫掉長衫、從事「輕體力活」的內地大學生越來越多。與傳統的體力工作相比,輕體力活的體力投入相對較低、多在室內,代表工作包括咖啡師、便利店店員、書店店員、收納師、家電安裝師等。
在內地社交媒體豆瓣上,成立於2022年的興趣小組「輕體力活探索聯盟」過去一年組員人數翻倍,目前已超過8萬8000人。智聯招聘今年6月發布的《2024藍領人才發展報告》顯示,今年第一季,25歲以下群體藍領職業投遞數比2019年同期增長165%。
內地大學生對輕體力活的興趣增加,讓這個賽道迅速變「卷」。今年25歲的馮悅(化名)告訴《聯合早報》,她去年做保安時每月薪水3800元,還不需要提供消防監控證書,但隨著更多「00」後、「05」後盯上這份工作,目前八九成的保安工作都要持證上崗。
馮悅從大學英語專業畢業後,考研究生、考公務員、考事業單位編制都未成功「上岸」,過去半年先後做過保安、流水線工人、便利店店員。
下一步,馮悅打算上培訓班學一門技術。在比較了電工、理髮之後,她最終決定花9000元學習服裝設計,因為服裝「跟衣食住行沾邊,會更好些」。
學歷貶值加速
上海教育科學院2013年的一項研究曾指出,2010年至2020年,內地將新增9400萬大學畢業生,由於同期就業市場提供的白領崗位只有4600萬,因此超過半數的畢業生將入職藍領行業。
不過,在中國經濟復蘇乏力、就業形勢日趨嚴峻的當下,藍領工作賽道正變得愈發擁擠。
內地高校畢業生人數今年增至1187萬,再次刷新歷史記錄。同時,官方公布的青年失業數據仍居高不下,今年6月16歲至24歲非在校青年失業率為13.2%,25歲至29歲更是高達14.9%。
四川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鄧曦澤接受《聯合早報》採訪時說,與上世紀90年代相比,大學擴招幅度很大,從1990年的61萬增至2005年的504萬、2022年的1014萬,但優質工作崗位有限,這導致同等學歷帶來的收益日益降低,從事藍領工作的大學生越來越多。
鄧曦澤認為,如果再考慮技術快速反覆運算,尤其是人工智能(AI)取代重複性勞動這一因素,未來的就業形勢會更嚴峻。「今天大學生送外賣、跑滴滴,我們覺得可能委屈了,但未來或許連這樣的機會都很稀缺。」
好不容易拿到文憑,卻發現自己的市場價值沒有想像中高,內地「學歷貶值」現象近年來不斷加劇。
鄧曦澤說,學歷貶值是全球性現象,發達國家早就有大學生從事藍領工作。在技術進步、教育不適應社會等因素的疊加下,對學歷價值變化的準確說法不是「學歷貶值」,而是「學歷崩盤」。
鄧曦澤說,一個殘酷的趨勢是,在世界範圍內,想做一個工作穩定、收入正常的普通人,都越來越難。這一趨勢帶來的結果是「兩頭都看不到希望」。低學歷者看到教育投入與生活質量不成正比,對教育投資的動力下降;高學歷者看到當前學歷收益與過去同等學歷的巨大差距,也降低對生活的期待。
人才與市場需求錯配
內地大學生成為白領的希望幻滅後,從迷信學歷轉向信奉「技術」,也與內地高等教育人才與市場需求錯配有關。
浙江理工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師劉洪彬、浙江工商大學會計學院教師於桂娥在《聯合早報》發表的一篇評論文中指出,內地高校的專業設置不能實現自主化,須要經過行政審批,很難踩中市場的脈搏,因此培養的人才與市場化需求常常不匹配。
另外,中國產業結構正處在轉型升級的過程中,尤其是近幾年來的數字經濟快速發展,也讓高校的人才供給和產業結構發展產生錯位。這造成大學生即使很努力地就業、從事體力勞動,也難以解決生存問題。
從數據上看,市場對藍領工作需求在增加。智聯招聘數據顯示,自2019年以來,藍領招聘職位數逐季波動上升,增長了三倍多。
薪水方面,根據《2023中國藍領群體就業研究報告》,2012年到2023年間,藍領群提月收入從2684元增至6043元,增幅達125%,同期白領的薪水從6439元增至8388元,僅增長25%。
廣州一葦渡心心理諮詢首席專家韋志中受訪時說,年輕人轉向體力工作,而不是千軍萬馬考公務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理性的回歸。
韋志中說,在中國人傳統觀念裡,體力活似乎是低人一等的。「年輕人憑力氣賺取報酬,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經營自己,同時衝破社會原有對成功定義的限制,這是一種進步。」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