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周波大校・上｜賴清德「兩國論」超預期 大陸會怎麼辦？
按照既定安排，賴清德於5月20日發表就職演說，不同於蔡英文上台之際留有空間的就職演說，賴清德這位「務實的台獨工作者」在演講剛開始就直言，「中華民國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並在隨後更直接表示「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此外，賴清德演講中也多次提到「國家」，比如「台灣是亞洲第一個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且在最後表明自己的野望，那就是要讓台灣成為「國際上令人尊敬的偉大國家。」
對於賴清德的「準台獨宣言」和「兩國論」，大陸外交部、國台辦於當天下午做出回應，對賴清德予以激烈批評，外交部長王毅在阿斯塔納出席上海合作組織外長會議期間闡明中方立場，稱「一個中國原則是中國發展與世界各國關係的政治基礎和前提，也是維護台海和平的定海神針」。《人民日報》21日凌晨發文《「台獨工作者」一紙空文賣國禍台》強調，「『台獨』與台海和平水火不容，『台獨金孫』只會禍害台灣子孫。」「『台獨』分裂勢力的所作所為，嚴重損害兩岸同胞利益，只會把台灣推向危險境地。」對此，「我們決不容忍、決不姑息，絕不會聽之任之。」
針對賴清德發出的「準台獨宣言」以及大陸可能採取的舉措，《香港01》專訪了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論壇特約專家周波。周波大校1979年入伍，歷任廣州軍區空軍司令部參謀、國防部外事辦公室參謀、西亞非洲局副局長、綜合局副局長、中國駐納米比亞正師職國防武官、中央軍委國際軍事合作辦公室安全合作中心主任。此外，周波多次作為中國軍方代表在香格里拉對話會、慕尼黑安全會議發言。
對於賴清德的就職演說，周波表示「有點小小吃驚」、「比想象得要強硬」，因為賴清德的總基調是把自己放在一個同大陸對等的另一個國家的角色上，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這實際上就是兩國論了」。雖然賴清德也放了一些煙霧彈，比如呼籲重啟雙邊對等的觀光旅遊以及學位生來台就學，但大的原則還是「兩國論」，「這是大陸絕對不可能接受的」，也因此，周波說，「今後兩岸恐怕在政治上很難有大的進步」，「互相之間的融合溝通也會比較坎坷。」
「很難有大的進步」和「坎坷」之外，針對賴清德的「兩國論」，更多聲音擔憂的是賴清德會否加速兩岸戰火的發生。5月13日，周波在美國《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雜誌刊登了題為《美國、中國及宿命論陷阱》（America, China, and the Trap of Fatalism）的文章，在該文中，周波認為台灣問題是唯一可能導致中美兩國陷入全面對抗的問題。雖然目前一個危險的循環正在展開，但「只要中方相信仍有可能和平統一，台海就不會發生戰爭。如果中國懷疑和平統一永遠無望，那麼中方的打算就會改變。」
究竟該如何界定大陸一方所認為的和平統一「有望」和「無望」？周波提到了《反分裂國家法》，「我們的《反分裂國家法》明確指出什麼情況下可以採取非和平手段。有三種情況：首先是『台獨』分裂勢力以任何名義、任何方式造成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事實；第二種情況是發生將會導致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重大事變；第三種情況是，和平統一的可能性完全喪失，不得不採取軍事手段。」在第三種情況下，可能會出現這樣一個問題：中國何時失去耐心？「我認為到目前為止，中國是有耐心的。」在周波看來，中方的耐心來源於對台灣問題的兩個基本研判：一是台灣搬不走，二是時間在大陸這一邊。雖然中國目前在經濟方面面臨一些問題和挑戰，但周波認為大趨勢並沒有變，也只有經濟上的不斷發展壯大，才能最大限度爭取和平統一的機會。
對於這一點，周波還重複了他在《美國、中國及宿命論陷阱》一文中所舉的例子。「在新冠疫情之前，約有150萬台灣人在大陸工作和生活，這相當於台灣人口的6%左右。他們似乎並不介意生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政治制度中，只要它能給他們提供比在台灣更好的經濟機會。」對於賴清德在就職演說中反覆舉起的「民主」神主牌，周波直言世界範圍的民主論述在各種力量的作用下正在失去說服力，各方都在回歸現實主義，賴清德的這套論述在現實中能有多大吸引力值得商榷，因為「老百姓都是非常務實的」。
不同於賴清德「戰略清晰」的「建國者」姿態和「兩國論」，作為台灣問題真正的話事人，中美雙方卻基於本國切實利益仍保持着各自的「戰略模糊」。周波此前在多篇文章中，也談到這一問題，並認為今次賴清德的就職演說稿「美國已經看過」。在周波看來，美國的「戰略模糊」已經說得夠多了，該戰略沒有明確表示是否會在衝突中向台灣提供軍事援助。但對華盛頓來說，最大的戰略模糊來自北京：一個越來越強大的中國會對最終的和平統一更有信心，還是會越來越不耐煩並訴諸武力？「很少人提到大陸的這種模糊戰略，大陸也確實存在一定的戰略模糊，否則外界也不會猜來猜去，比如猜測統一的時間表，以及會不會武力統一等。」但總體來看，周波認為隨着中國的不斷崛起，「會對最終的和平統一更有信心。」
目前，因之於賴清德帶來的變量，很多人將焦點對準台海，但在周波看來，南海比台海更危險。一方面，觸發《反分裂國家法》有非常具體的條件，換言之，大陸在台海問題上非常小心謹慎，因此台海不太可能因意外而爆發主力武裝衝突。另一方面，南海卻很可能會發生「擦槍走火」的危險。美國在南海地區抵近偵察，遭到中國反擊，形成近距離對峙的情況仍然時有發生，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即便中美在台灣問題上徹底攤牌，「對美國有幫助的盟友恐怕一隻手就數得過來。」在最新發表的文章中，周波這樣總結道，「華盛頓指望盟國站隊參戰，可能是最佳狀態，但更有可能是一廂情願。結盟乃權宜之計。美國在本地區的聯盟更像是蕭伯納對婚姻的描述—一個關窗就睡不着的男人和一個開窗就睡不着的女人的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