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點後無酒賣 悉尼人夜不想眠 籲設夜間市長叫醒沉睡城市
夜幕低垂,璀璨燈光點亮了城市每個角落。酒吧內,深夜才下班的白領跟同事喝着啤酒,大吐苦水;轉個角落,一班男士在24小時營業的健身室內操肌。樓上,未想歸家的年輕人在書店裏翻着漫畫;另一邊廂,外國遊客在通宵開放的購物區掃貨,滿載而歸。這種喧鬧景象,對於你和我來說,一點也不陌生,或許因為太熟悉,反而渴望得到片刻寧靜。可是在澳洲悉尼,偏偏有不少人嚮往這種夜生活模式,近日有聲音要求政府設立「夜間市長」,帶動夜間經濟,並廢除極具爭議性的禁酒令,將他們眼中死氣沉沉的悉尼,變身成香港、東京、倫敦這樣的無眠城市。
悉尼時間晚上十時半,James和三五知己在家中共進晚餐,一邊喝酒,一邊吃着自製的西式餡餅,不知不覺間已把酒喝光。就在大家打算要落樓買酒那刻,每個人都條件反射地齊齊望向牆上的掛鐘,然後不禁大笑起來。「很荒謬,所以忍不住爆笑。坐在這裏的都是有責任在身的人,有家室、有按揭、有工作,但卻不獲信任,連在晚上十點後買瓶酒也不行。」
說這番話的是「重奪街道」(Reclaim The Streets)發言人James Loch,多年來一直爭取廢除悉尼商業中央區(CBD)的禁酒令,重奪被拿走的個人自由。該法列禁止所有店舖在晚上十時後出售酒精飲品;酒吧和夜店於凌晨一時半後,不得接待新客人,凌晨三時後不准售賣任何酒精飲品,違法的經營者將面臨罰款11,000澳元(約66,340港元)或監禁12個月。
因恐懼而生的禁酒令
說到禁酒令,許多人自然聯想到新加坡,可是澳洲怎看都不像一個「保母國家」,確實令人有點摸不着頭腦。原來,一切源自兩宗青少年被殺案。在2012年和2013年,分別有年輕人在悉尼國王十字區(Kings Cross)消遣時,遭醉酒人士襲擊致死,事件震驚悉尼。兩名受害人的家屬其後促請悉尼所屬的新南威爾斯州,立法打擊與酒精相關的罪行,最終州政府在2014年於悉尼商業中央區,包括國王十字區、岩石區(The Rocks)、薩利山(Surry Hills)等地區實施禁酒令,激起部分民眾的不滿,紛紛走上街頭示威。該法例最終在2016年稍為放寬了一點──將酒吧禁止接待新客的時間,由凌晨兩時延後至兩時半,禁售酒精飲品時間則由凌晨三時推遲至三時半,而所有店舖在晚上十一時後均不可出售酒精飲品。
儘管如此,爭議聲依然此起彼落。James Loch說:「大多數人平日辛勤工作,當然希望周末可以輕鬆一下。不管是吃頓晚餐、喝杯紅酒還是來杯Jager bombs,我們都不應該因為想享受生活而被罰,更不應該因為幾個白癡的不當行為,而要集體受罰。」
治安好轉是現實還是假象?
當然,凡事也有兩面,有人批評州政府太專制的同時,支持禁酒的也大有人在,包括每當有人醉酒鬧事都要幫助「收拾殘局」的醫生、護士、救護員和警察。由他們成立的「最後一杯聯盟」(Last Drinks Coalition)不僅擁護禁酒令,還支持擴大監管範圍。聯盟指出自從禁酒令實施以來,醫院接收到因飲酒過量而受傷的個案,減少近三分之一。犯罪統計及研究局的數據亦顯示,自有關法例生效後,在中央區發生、與酒精有關的暴力事件減少了42.2%,這個數字在國王十字區更大跌了六成,成為了立場保守的自由黨州政府用來為禁酒令辯護的最有力證據。
然而,這是否代表禁酒就能夠改善城市的治安?觀乎市政府的數據,「禁酒地區」的人流比以往銳減84%。究竟受傷入院個案和暴力案件減少,是因為市民飲酒有了節制?還是因為該區已經變成了一個死城?這實在值得商榷。再者,中央區附近的西區內環(Inner-west)近年治安明顯轉差,部分酒吧為了杜絕客人醉酒鬧事,索性自發跟隨禁酒令。這都令人懷疑中央區的禁酒令只是將酒精相關的問題掃到別人家門外,眼不見為乾淨,並未真正解決問題。
黑夜—被扼殺的藝術家舞台
正當一部分人將討論聚焦在公眾安全,也有一部分人擔心悉尼的多元文化和活力一去不返。在禁酒令出台前,中央區的夜生活曾是悉尼一道獨特的風景。當有關法例實施後,餐廳和娛樂場所的生意無可避免受到影響,一間又一間盛載着悉尼人集體回憶的地標餐廳和酒吧,如Jimmy Liks、Hugo’s Lounge、 The Flinders相繼結業。就連周邊行業如便利店和小食店也在掙扎求存,因為他們的主要客源都跑到別的地方去了。從前熙來攘往的街道,現在變得門庭冷落。原意令中央區更安全的法例,卻諷刺地使街道充斥着陰森和不安的感覺,有人甚至形容入夜後的悉尼根本是另一個底特律市(於2013年宣告破產的美國城市Detroit)。
被扼殺生存空間的又豈只餐廳和酒吧,音樂界也承受着沉重打擊。自禁酒令生效後,在中央區舉行的音樂演出場數較過往大減四成,入場費亦比以往便宜了逾三成,意味着許多音樂人和唱片騎師收入減少,甚至痛失飯碗。當地一名音樂人Flume就曾經在領獎時,公開呼籲州政府「開放悉尼」,還藝術家、音樂家一個重要的舞台,因為音樂總是在小型的音樂場地和派對中孕育出來。在澳洲國立戲劇藝術學院任教的Oliver Watts,亦認為黑夜最能夠孕育出創意,「搖滾樂手和藝術家通常在黑夜裏遇到知音人……正因為入夜後的城市是一個充滿趣味和可能性的空間,不同年齡層的人都可以走在一起,互相交流。」
▲有製作人用影像紀錄下著名酒店、餐廳和酒吧,逐步消失的歷程。(Shifted Pictures影片)
夜間市長是救星?
喜愛黑夜的,不只有音樂人和藝術家,普羅大眾也同樣懷念昔日多采多姿的夜生活。澳洲一個智庫悉尼委員會(Committee for Sydney)最近一項調查發現,逾半悉尼居民不滿意夜間娛樂活動的選擇,希望市政府大力推動夜間經濟,釋放這個城市的經濟和文化潛能。
要讓悉尼化身成晝夜循環不息、活力四射的城市,不是單靠廢除禁酒令就可以做到,還需要完善的城市規劃和交通配套。目前悉尼市民外出消遣時,遇到的一大難題是交通,因為火車並非通宵行駛,通宵巴士路線也不多,較方便的是召喚Uber、GoCatch或的士,可是收費較貴。有見及此,委員會建議在悉尼劃分出娛樂場所區域,並延長該區的公共交通服務時間,好讓客人離開酒吧後馬上找到途徑回家去,而不用在街上爭相截的士,減少醉酒人士在公眾地方流連甚或鬧事的機會。誠然,夜生活並非只有喝酒這麼單一,因此委員會建議市政府延長藝術館、公眾泳池、健身室、圖書館的開放時間,同時鼓勵零售業界延遲關門。至於如何確保發展夜間經濟的同時,不會影響居民原本的生活品質,委員會認為市政府需要聘任一位「夜間市長」,作為業界和居民之間的橋樑,平衡各方利益。
無黨派的悉尼市長穆爾(Clover Moore)近年一直以發展夜間經濟為目標,計劃包括增設基本公共設施如廁所、街燈等,並利用廢棄空間來舉辦市集和音樂會、擺放藝術裝置等,令原本肅殺冷清的街道,變成人流匯聚的公眾空間,改善地區治安和整體觀感。另一個計劃是將酒牌由永久制變成續牌制等,藉此鼓勵持牌人妥善經營酒吧,以及在供應酒水之餘,舉辦更多文化活動如音樂表演。穆爾期望到了2030年,悉尼的夜間經濟模式變得成熟,夜生活不再只有飲酒作樂,還有購物等其他選擇。屆時,在夜間活躍的人不再只有年輕人,將會有四成是40歲以上的市民,預計夜間經濟活動將為悉尼帶來300億澳元(約1,820億港元)收益,同時可創造十萬個職位。
不過悉尼能否徹底改革,成為多姿多采且安全的國際都市,不是地方政府說了算,因為最關鍵的24小時鐵路服務和酒牌制改革,都不是悉尼單方面可以控制到,還得新南威爾斯州政府配合。
上文刊載自第107期《香港01》周報(2018年4月16日)《悉尼人夜不想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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