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如何擊退極端保守主義 把年輕人從「聖戰」邊緣拉回來?
伊朗總統魯哈尼上周在全國電視講話中,宣布這場對抗極端組織ISIS之戰拿下勝利。同日,伊拉克總理阿巴迪亦證實,政府軍已經收復ISIS操控的最後一座城市拉瓦(Rawa)。兩伊的說話彷彿在宣告中東反恐戰走向終結。然而,極端主義蔓延,東南亞或會是另一片恐怖主義腹地。
在全球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印尼,有部分青年呈現極端化思想,原因何在?一齣紀錄片《Jihad Selfie》揭示印尼年輕人何以走上恐怖主義之路,《香港01》記者訪問了紀錄片導演Noor Huda Ismail。另一方面,印尼政府又如何把他們從邊緣拉回來?
「如果我手持一支AK-47,其他人可能會覺得我是勇敢的少年,想嘗試幹一番大事。」17歲的印尼男生Akbar Maulana在紀錄片中說道。Akbar來自印尼蘇門答臘島北端的亞齊特區(Aceh)一個中產家庭,閒時喜歡跟父親打羽毛球,生活過得富足。2013年他考獲土耳其政府獎學金,遠赴當地城市開塞利(Kayseri)升讀高中,研修宗教。
為人聰明的Akbar在朋友圈中很受歡迎,表面上他是一名高材生,私下會經常翻看朋友在社交媒體的照片,照片多半都是拿着槍、背景依稀可見ISIS黑色旗幟飄揚。Akbar的印尼朋友Yazid是ISIS的年輕成員,他經常在社交平台上載自己在敘利亞受訓的照片,看起來很酷,更有許多女生留言稱讚。Yazid總把生活描述得充滿意義,引起Akbar對「聖戰」組織的好奇。
ISIS建構的伊斯蘭天堂
這齣由印尼國際創建和平機構(The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Building)創辦人Noor Huda Ismail拍攝的紀錄片《Jihad Selfie》,揭示印尼年輕人何以走上恐怖主義之路,他們當中不乏高學歷和家境不俗的青年,可見貧富與學識並非關鍵。
Noor花了數年時間走訪印尼及中東地區拍攝這段紀錄片,他對《香港01》表示,這些投身ISIS的印尼年輕人中有許多的教育程度十分高,他們的生活質素有一定水平,但也因此更容易對身處的社會、特別是政治和社會不公義感到不滿,加入激進組織成了他們尋求認同感的方法,最終卻白白犧牲。
國際伊斯蘭政治研究員李振良向《香港01》表示,加入ISIS的人既不分年齡,也不分貧富,過去有研究顯示不只有窮人加入極端組織,中產或富人也會參與其中,「當然窮人加入ISIS的主要原因是想改善經濟問題,另一個貧者和富者的相同原因,是基於伊斯蘭教『兩世吉慶』思想,他們希望為真主而戰,死後可以直上天堂,得到真主的賞賜。」
就如Akbar在紀錄片中所言:「最初以為加入聖戰,我就可以上天堂,所以我決定做一點事,為ISIS作戰看似是個好方法。」ISIS將組織描繪成伊斯蘭的天堂,為這些年輕人建構出一個理想的伊斯蘭烏托邦,把「聖戰」美化成一個穆斯林的終生宗教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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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國策 崇尚多元共融
素來,信仰對印尼相當重要。伊斯蘭教在公元7世紀傳到蘇門答臘,至13世紀下半葉開始在印尼普及。隨着殖民主義於歐洲興起,印尼在17世紀初曾經被荷蘭佔領,並在殖民統治期間大力推廣基督教,採取限制伊斯蘭教及華人宗教的政策。印尼1945年建國時,首任總統蘇卡諾建國五原則(Pancasila)中第一點就是必須有宗教信仰,印尼政府實行政教分離,強調透過多元包容的精神,把印尼群島上不同宗教、文化的少數族群容納在內。儘管印尼是全球最大穆斯林社群的國家,但國內亦有其他宗教,如基督教、天主教、印度教、佛教、孔教和道教等。 每個人必須在身份證的宗教一欄填寫宗教信仰,人民不可以沒有信仰。時至今天,印尼全國2.6億人口中,逾八成是遜尼派穆斯林,長久以來取態溫和,國內崇尚多元種族,多元文化。
然而,印尼部分伊斯蘭教徒有轉趨極端保守化之兆,年輕人情況尤其教人憂慮。雅加達民調機構Alvara本月公布一項對4,200名穆斯林學生的民意調查,結果顯示,雖然大部分學生不同意建立哈里發國及使用暴力,但仍然有20%學生贊成建立「哈里發國」,當中更有近四分一學生表示準備好發動「聖戰」。而且,ISIS善用社交網絡和影音科技來宣傳極端思想,在部分印尼青年身上似乎也收到成效。「聽說他們的組織具備良好設施,聖戰士薪水高、福利好,敘利亞是伊斯蘭文化和宗教重地,我覺得前往敘利亞參與聖戰是另一種旅遊方式」,Akbar此言說出了部分年輕人對「聖戰」的誤解。
幸而,紀錄片結局是美好的,Akbar終究沒有前往敘利亞,親情勝過了他成為聖戰士的慾望,畢業後選擇回國與家人團聚,只因他無法想像父母聽到自己的死訊會是多麼悲痛。但不是人人像Akbar一樣那麼念親情,不少印尼年輕人在外國留學時接觸到新事物,受歷史和文化背景不同而產生的思想衝擊,使他們變得極端。
沙特輸出宗教殖民主義
除了土耳其,同屬遜尼派的沙特阿拉伯是印尼人的留學勝地。印尼的伊斯蘭教徒趨於保守,某程度上是受到沙特影響。沙特信奉極端保守的瓦哈比教派,多年來大舉投資世界各地的遜尼派國家,在多國建立清真寺及宗教學校等以壯大宗教影響。今年2月沙特國王薩勒曼展開亞洲行時,西方媒體把焦點放在薩勒曼的奢華排場,忽視了沙特試圖利用亞洲行來確保自身在伊斯蘭世界的領導地位這一重點。在亞洲行中,薩勒曼除了出訪中國和日本等經濟大國之外,還訪問了東南亞的汶萊、馬來西亞及印尼這些穆斯林佔大多數的國家。若沙特欲對東南亞市場進行投資,從泰國或新加坡入手可能比較容易,但薩勒曼跳過這些國家,說明了此行目的不純粹出於經濟動機。
隨着印尼出口增長放緩,沙特資金成了該國推動經濟增長的重心。薩勒曼訪問印尼期間,兩國政府簽署了一系列協議,其中一項是沙特阿美石油公司(Aramco)和印尼國家石油與天然氣公司(Pertamina)簽署了一份60億美元的合作協議,為中爪哇的煉油廠進行提升,資助印尼經濟發展。銀彈托起印尼經濟之餘,沙特希望能在印尼開辦更多伊斯蘭學校,以阿拉伯語提供宗教教育,為年輕學生提供獎學金,到沙特深造伊斯蘭教義,從而滲透宗教影響力。
美國《紐約時報》於2016年一份報告中指出,在沙特宗教勢力的影響下,東南亞國家的宗教文化已經轉向保守,印尼也不例外。今年4月雅加達省長選舉中,前教育文化部長阿尼斯(Anies Baswedan)擊敗尋求連任的華裔基督徒鍾萬學,部分原因是鍾萬學曾在去年競選演說中引述《可蘭經》、指控競選對手利用宗教影響政治,遭強硬派穆斯林團體批評他侮辱《可蘭經》,觸發大規模示威,褻瀆宗教被用作政爭武器,終使鍾萬學陷於政治囹圄。
8月東爪哇省圖班市一座由當地寺廟興建的關公像遭穆斯林團體蓋白布抗議並要求拆卸,稱其侮辱伊斯蘭教,此前也有非伊斯蘭教雕像在印尼各地被拆毀或肆意破壞。近年穆斯林極端份子推動在印尼全國採用伊斯蘭教法,即沙利亞法(Shariah)。李振良分析稱,「對伊斯蘭教徒佔大多數的印尼來說,當地穆斯林擔心伊斯蘭教文化和價值會受到西方文化的衝擊,為捍衛伊斯蘭教文化可以繼續傳承下去才出此下策。」如何捍衛信仰多元包容、防止年輕人受極端主義洗腦,還得靠政府與各界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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