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得襯其實嚇壞人:驚慄電影的恐怖時裝美學

撰文: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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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Kristen Stewart主演《鬼魅時尚》(Personal Shopper)將「大纜都扯唔埋」的鬼怪和時尚主題結合,雖然電影並不叫座,卻讓人驚覺:原來時裝可以好恐怖!翻看歷年的經典恐怖片,其實你會發現,除了逼真的特技化妝和陰森詭秘的音效,害人者(或邪靈、怪物)與被害者的造型亦能間接營造恐怖氣氛,雖不至於嚇你一大跳,但卻能為觀眾潛意識內的恐懼「加成」。

細談「恐怖」、「恐懼」,心理分析學者會長篇大論講你潛意識中的焦慮、威脅和壓抑,再深入一點或會討論受賤斥(Abject)引起的不安與抗拒。説白了,就是發生了一些有違你心中常理和既定制度的事情,將你帶進一個未知、無法歸納成「常理」的領域吧。而恐怖電影(horror films)正由此吸引人的魅力:當你開始投入在電影中的虛擬現實,正正就是恐怖的脫序事件發生之時;而電影中的時裝和戲服,正是讓你增加投入感、引你上鈎的道具。好的恐怖電影服裝得配合劇情,幫助强調戲內的時間、空間和文化背景;受害者的服飾隱隱透漏他/她的淒慘下場,而害人鬼怪的造型也嘶喊著他/她/它的來歷和淵源。

我們不妨站在這對立雙方的位置,看看時裝的恐怖力量。

女主角Rosemary的造型充滿60年代風格,驟眼看更像超模Twiggy。

充滿恐懼的中產:《魔鬼怪嬰》

既堪稱史上最驚慄電影之一,除了拍攝手法和內容推進非常精彩,這兩套電影在服裝造型方面亦非常有參考價值。《魔鬼怪嬰》(Rosemary's Baby)的主角Rosemary清新可人,與電影的恐怖氣氛呈強烈對比。主角們擁有傳統完美家庭,不僅擁有完整美滿的家庭(有老公有小孩,星期日回去教堂參加崇拜),更有多餘的消費能力購買時裝來凸顯自己的社會地位——看起來「身光頸靚」的中產,其實潛意識內暗藏對家的不穩定性而不安。電影中的時裝是脆弱的掩飾,當家庭破碎的恐懼成真,衣飾作為象徵完美生活符號,將成為強烈的諷刺。

《魔鬼怪嬰》中女主角Rosemary多穿連身裙子和優雅的套裝,色調多偏粉嫩和淡雅,強調柔弱的中產少婦氣質。後段她以短髮造型演出,據説是參考60年代超模Twiggy的打扮設計,添了點反抗的剛強,也添了點神經質。值得留意的是,無論色調、款式,女主角所有衣飾都與男主角Guy非常相襯,除了凸顯夫妻關係,更重要是要突出妻子對丈夫的依賴,才能強化女主角在結局時被丈夫背叛的無奈和悲哀。

1970年代的初代《德州電鋸殺人狂》,女主角被綁在人皮家具的一幕成為經典。
Paris Hilton於《恐怖蠟像館》中大騷性感身段,最終依舊難逃一死。

坦胸露背的婊子就得死:《德州電鋸殺人狂》、《恐怖蠟像館》、《奪命狂呼》

充滿血腥和性慾的虐殺電影(Slasher films)也是驚慄片中頗受歡迎的次類型(sub-genre),內容跟隨公式簡單直接,連受害者的造型也是出奇地統一——台灣電影評論人但唐膜曾在《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一書形容:「殺人電影中無腦的金髮美女,一定排在死亡名單的最前面……性感女性不可以性慾太過旺盛,否則也會死。」或許我再多加一點:《德州電鋸殺人狂》(Texas Chainsaw Massacre)、《恐怖蠟像館》(House of Wax)和《奪命狂呼》(Scream)的年輕男女都穿著背心、短裙/褲;他們對自己的身材充滿自信,對性生活毫不避忌,最後引來連環殺手的殺機。

電影中年輕的女生受害者總會被追逐得衣衫不整,或坦胸露臂被殺手捆綁起來,最終被男性變態殺手以電鋸或尖刀捅破身軀,扭曲的性暗示實在明顯得可怕。恐怖不僅是血肉橫飛(gore)的超現實感(我們總不會想像自己會有一天見到自己真實的內臟出現在眼前吧),更是電影將男性對女性施行的暴力具現化和血腥化,卻不失異常弔詭的真實感。

談完受害者,不妨談談害人者/怪物的造型?

女主角Lorraine Warren與邪惡修女的畫像共處一室,情景讓人不寒而慄。

意象顛倒的可怕:《詭屋驚凶實錄2》

若恐懼源自未能解釋、無法歸納的事,被顛倒的常理大概是最讓人可怕的事:將白變成黑、將正變成歪、將忠變成奸……我實在懷疑驚慄片的導演和造型師都內藏一顆反社會的心,擅長將文化中象徵規範、約定俗成甚至道德倫理的衣飾、制服都賦予倒轉,甚或乎詭秘(uncanny)的意義——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其實正是令人驚恐的原因。

導演溫子仁竟將魔鬼「Valak」塑造成邪惡修女的形象。

西方的驚慄電影中,每逢内容關於超自然的恐怖現象,宗教象徵的顛倒似乎是常見的戲碼,溫子仁的《詭屋驚凶實錄2》中的終極大boss「修女」(The Nun)自然是近代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完全違反天主教的信仰和意象。在電影結尾的驅魔儀式中,女主角Lorraine Warren中大喊她的惡魔名字「Valak」,其真身是所羅門72魔王中的地獄軍統領;身為惡魔卻幻化成一身修女罩袍,戴著天主教的念珠,扭曲邪惡的臉和滿口的尖牙亦與她的造型極度違和。導演亦曾經在訪問中明言:「真實故事中的其實只是一個罩著黑袍的邪靈,修女的造型和『Valak』的身分其實經過深思熟慮後得出的結果,希望這改動能夠增加她的邪惡氣息。」

純黑色的清朝官服、由銅錢劍演化而成的鎮屍面罩,處處透出《殭屍》造型師的心思。

可有想過,其實恐懼與時間、空間息息相關?其實不只是恐怖電影,甚至中西文化中經常出現的鬼,其實也是時間錯亂下出現的「怪物」象徵:曾經是人,卻在死去後再度回歸;屬於舊日、不應該出現的人在當下出現是違反常理,也理所當然被歸為異類,產生恐懼。因此,恐怖電影中出現的鬼,造型總是不屬於當下的——要不穿著舊時代的歷史服飾,要不便穿著她/他過世時的衣服。永遠不能換的服飾將鬼魂死亡的一瞬間永遠定格,這才是使人恐懼的聯想。

近年最出色的恐怖電影,個人認為並非外國大製作或日本的公式化鬼片,而是麥浚龍首次執導作品《殭屍》。殭屍片本就是屬於舊時代的產物,電影回歸千禧年代更帶強烈的陰森和絕望,不復當年的搞笑幽默。造型師巧妙地萃取清官長衫、銅錢劍等廣為人熟知(甚至是一代人的集體回憶)的服裝和配飾,重新塑造現代殭屍的形象。它的恐怖不止因為你看見早該死去的屍體,更因為80年代殭屍與電影中殭屍雖造型相似,但前者的笨拙、幽默和後者的冷酷、殘暴竟有著可怕的天淵之別。另一對姐妹惡靈的造型亦精彩得可怕,蒼白扭曲的身軀穿著被撕碎的白裙,裙擺還滴著不會乾的血,慘死姿態還歷歷在目。配合慢鏡、洗色等拍攝和後製技巧,怪物的造型和服裝在熒幕上也更轟動。

未知是否因為清水崇(《午夜凶靈》導演)監製所致,雙生女惡靈有著貞子與《閃靈》孖妹的味道。
衣服本來就是貼身之物,記載著每個人的生活、性格和風格。誰說華衣美服背後,不能是一個令人顫慄的恐怖故事?從電影服裝延伸至現實中的時裝,也是一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