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選物店Hide & Seek深度談 日系時裝店在香港該如何走下去
香港獨立時裝店雖然不多,但能夠鶴立至今者,卻都是很具水準的單位,例如主打日牌服飾Hide & Seek,正是表表者,由2012創立至今,由九龍太子搬到港島銅鑼灣,一直就是以小本經營與默默耕耘的方式做大做強起來。時至今日不單在香港頗具江湖地位,更為傳統日系時裝中的男性類別風格,於香港這個七百萬人口的地方,提倡了一種新的形式、風格與可行的道路。
攝影:黃寶瑩
解構裏原宿潮流的死因
日本時裝及相關文化之所以會流入香港,Hide & Seek主理人Tiff當然不是第一批這樣做的人,在他之前的二、三十年,就已經有着一群前輩們為香港人提供日系時裝的養份,Tiff:「日本時裝有着多個風格流派,亦與香港淵源極深,早在80、90年代KENZO、COMME des GARÇONS和Yohji Yamamoto為首的高級時裝系品牌,已為日本在這裏掀起了旋風;之後到90年代中goodenough、A Bathing Ape、UNDERCOVER及HEAD PORTER等裏原宿單位堀起,結合日劇風潮,也成功將日本時裝進一步普及到香港普羅大眾之中;至於推崇復古的American Casual Style同樣自成一派,成功將『養牛』文化植根在不少港人腦海中去‧‧‧‧‧‧」
而Tiff所提倡的,並引進到香港的,則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日本服裝理念,雖然目前未如「アメカジ」或「裏原宿」時裝般,有着一個約定俗成的專有名稱,但這些講求簡約低調、實穿、注重機能性,內裡又不失一定街頭感和復古元素的衣服,Hide & Seek卻的確是首批具規模地將之引進香港的單位。這類衣服的特色,就是它們沒有明顯的特徵和標記,一致都來得平易近人,是一種實實在在地存活在街頭的服飾。也唯獨這類無添加的衣服,才最容易將穿衣者自身的個性彰顯出來,達至「人著衫,而非衫著人」的境界。
其實和很多香港男生一樣,在未愛上簡約日系服裝理念之前,Tiff也是裏原宿潮流文化的追隨者,學生時代「排隊買限定聯乘單品」的經驗也十分豐富,「只因裏原宿文流是每個成長在90年代潮流人的集體回憶」Tiff如是說。而問及裏原宿潮流何為今非昔比,他也別有一番體會:
「首先是當真群龍無首,裏原宿文化是一個需要偶像挺身而出的文化圈,藤原浩、NIGO、高橋吾郎、高橋盾、SK8THING、高木完等等,都是那時響噹噹的名字,由他們設計服飾,再由木村拓哉為首的人氣穿上並登上雜誌,都成功叫年青人對原宿潮流趨之若鶩。」「然而時移勢易,現在裏原宿文化已經產出不了任何具代表性的名字,以日本的時裝其受歡迎與否,也漸漸不再以『人』作為準則依歸。」如是者,失去了偶像崇拜誘因的裏原宿,其衰落也是無可避免。
「第二,就聯乘合作Collaboration的手段已然見底,原宿品牌當年之所以大殺四方,一連串成功的Collaboration企劃極其重要,想當年PORTER JAPAN之所以找來藤原浩合作,打造HEAD PORTER,背後原因就是看準原宿單品對策動Crossover的動員能力,可惜今時不同往日,在這個Dior也可以任意推動聯乘合作的時代,裏原宿也失去了這個從前獨有的魅力。看看時下的PORTER JAPAN吧!現在他們自己都可以輕易地與NEIGHBORHOOD和Bape推出合作系列了,從前唯HEAD PORTER做到的東西,原來今天大家都能夠做到,所以HEAD PORTER已然失去價值,到今年終於『被消失』,其實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而日本人愈來愈追求低調簡潔的穿衣理念,也對裏原宿時裝構成打擊,goodenough的"g"Logo、Bape的猿人頭以至Fragment的閃電圖案,都證明了大多數裏原品牌對標記和標籤性的依賴,偏偏時下日本年青一代卻漸漸否定了標籤的意義,無怪裏原時裝頓失方向。」
日系選物店的經營心得
裏原宿時裝文化的殞落,無疑為Hide & Seek一流派的時裝提供了客觀的土壤,卻絕非唯一原因。Tiff:「更重要的是,這6、7年間日本品牌一改從前固守封閉的戰略,改為積極對外開放。」日本人一向內儉,普遍英語水平也不大好,加上是一個重道義的民族,外國人如要和他們洽談生意,往往需要花上好幾年的時間,以建立信任才可;再者從前日本國內經濟環境較好,大多品牌只針對國內市場已足以維生,在如此『唔憂做』的情況之下,當香港商人要洽談代理他們的品牌,亦自然愛理不理,最終促成日本水貨店的興起‧‧‧‧‧‧」
不過隨住日本國內經濟進一步惡化,當地服飾品牌也意識地,如繼續奢望單靠日本國人消費,最終只會「死路一條」,因此近年很多日牌都積極發拓國外市場,不但歡迎外人代理他們的品牌,更會主動地國外推銷自己的產品設計,普及性之高可謂前所未見,Hide& Seek也正正於這個世代洪流之下,看準時機,而成功引進Still by hand、Meanswhile、Curly等新興品牌。特別是Meanswhile這個品牌,2014年4月才創立,但在2016年已榮獲《Tokyo New Designer Fashion Grand Prix》新人大獎,如斯天之驕子,比着10年要代理的話,定必困難重重,反觀這些年Tiff和品牌設計師藤崎尚合作,雖然不至於一蹴而就,但想來至少人家還是積極和樂意進行互動的。
Tiff:「而且過往日本人之所以對外國人相對抗拒,乃是因為老一輩的國人仍然比較少出國,較少接觸外國文化。但新生代的日本設計師,其實就和很多香港人一樣,自少就到外國旅遊甚至留學,接觸他們對外來人的擔憂和反動,自然比他們的長輩少得多了。」
但也別以為引進日牌的難度減輕了,本地時裝店代理日本時裝就一定沒有後顧之憂,於Tiff的專業眼光之中,其實難度仍然不少:「可能大家會發現Hide & Seek也好,其他行家也好,近年成功帶入香港的新穎日牌已然增加了不少。但想告訴你的是,實情是尚有許多許多極具水準的日牌,仍然沒有被帶到香港來,箇中原因並非我和其他行家對這些低調品牌缺乏認識,而是當真沒有信心把這些牌子帶來香港之後,成功『做起』它。」
Hide & Seek主理人這番用心良苦的感慨,正正導出了當前本地經營日本時裝者的情況:好些香港人口口聲聲高呼鍾愛日本時裝及相關文化,但對於成千上萬的日牌而言,他們有心去接觸、認識甚至購買的單位,其實就只有那十數個而已,知名的繼續知名,名不經傳者就繼續默默無聞,即便有獨立時裝店將它們帶進香港,再耐心透過ig或Facebook等渠道慢慢推廣它,其成功與否仍然是未可知,皆因香港人對於未知的設計,未知的品牌所衍生出的好奇心,從來都比日本為低,近年甚至有被內地同胞迎頭趕上之勢。
「當然,如果首批引進這些新晉日牌的開荒牛,是香港那幾間大型時裝店的話,我相信很多潛力日牌在港的『際遇』也會好得多,遺憾這些有財有勢的時裝店卻才是最保守,甚少身先士卒第一個將品牌帶進香港,而是讓小型時裝店慢慢地將這些新牌『做起』之後,才坐享其成地以獨家代理的方式,搶奪了人家苦心經營的品牌‧‧‧‧‧‧」當然在商言商,大集團這樣做也無可厚非,但這樣做也進一步削弱了小型時裝店引進新品牌的鬥心和勇氣,長遠對香港時裝風氣有害無益。
Tiff續道:「撫心自問,經營品味日本時裝從來都不是一門賺大錢的生意,因為時裝界,能夠賺錢的營銷模式通常只有兩種:一種是利潤高但量少的單品,傳統歐洲高級時裝產業正是這一類;而另一種則每件利潤少,但產量高的產品,這類的代表者,當然就是那些薄利多銷的Fast Fashion品牌。」「至於大多數的日本時裝則不屬於這兩類,較之歐洲大牌定價便宜得多,但產量卻又比快餐時裝少上許多了。」
可見「盈利」這兩個字,從來都絕非日本時裝引人入勝的地方,反而「內涵」、「心機」與「品質」這些詞彙,才是屬於日牌服飾最優美的形容詞。